“姑姑,你该醒了!姑姑可知当年冉闵为何灭我羯族?那是因为……因为我们错了,我们抢掠屠戮,欺行霸市,攻城夺地,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无论人畜无一生还……姑姑……难道是忘了吗?”
当年的羯族何其雄壮?族中勇士个个骁勇善战,战场上以一当十,然,有何尝不是因为这种强大,而使得他们失去了自我,忘记了他们最初的愿望:为族人寻得一片净土乐园,安稳生活。
可是,当他们寻求的安稳如此轻松便来临,更对更高的要求也随之而来。欲望,终究吞噬了他们最初、最纯洁的本性。
主上沉默,而后抬头扫了九涯一眼,沉声道:“你无须多言。无论羯族如何,都是我们的祖辈,祖辈传下来的使命,后辈就应该去完成,哪怕是错了,也要错下去。”
“何必如此?”九涯一声凄厉追问。
何必如此?是啊,何必?何必为此搭上自己的一生,何必为此不惜搭上自己亲人的性命?可是那又如何,从她生来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她注定要为此献上一切。
有些人注定是要双手沾满鲜血,杀人如麻,而九涯,羯族仅存的王族继承人,她的使命就是等着羯族复兴那一刻,以澄澈干净的灵魂与双手继承下羯族的一切。
“你现在身子弱,更不宜在外面走动,天色太暗,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怕是不好交待,速速回去。”主上最后一声喝令九涯,而后自己朝着清王府的方向走去。
怎奈九涯铁了心似的,断然不愿自己回去,皱眉道:“姑姑这是去哪里?”
“我去救清王。”
“当真?”九涯顿然一喜,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她的姑姑她了解,之前对待那些被俘的弃子,她的处理方式向来只有一种。
“姑姑,我随你一道去。”
主上不言,亦不阻止。
她早已从九涯的情绪变化中看出了她的心思。默默一声冷笑,原来自己在她心中,已经变成了那种十恶不赦的恶魔了吗?
越靠近清王府,却显得越发冷清寂静。仿佛就在今夜,所有一切活着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遣散去了,远离了清王府四周。
自从苏夜清中毒至今,清王府内一直都是氛围沉重,好不容易皇后娘娘连夜赶来为清王解毒,而今却又余毒复发,情况尤甚之前。
一盆清水,一方丝帕。拧干丝帕的水,轻轻擦拭着额头、脸颊、下巴、手臂,然后是手背……青鸾的动作始终都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安睡中的苏夜清。
隽容玉面,淡抹脂粉,锦衣在身,倾国倾城。
屋外寒风吹云闭月皆与她无关,此时此刻,她所在乎的、所放在心上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尽管现在他双目紧闭,不曾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个,清王清和寡欲,不喜争斗,只愿有她、有儿女伴身旁。那年衣凰初临清王府,与她谈起紫薇帝星之事,道清王命中无此命,她没有丝毫不悦,却反倒隐隐有些欣喜,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清王会卷入这皇位争斗中。
可是如今,苏夜清所卷入的,已然不是简单的皇位争夺。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青鸾置若罔闻,不予理会,嘴角勾出一抹凄清笑容。
“王爷放心,就算皇上当真救不了你,青鸾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青鸾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以免长路漫漫,王爷一个人走得孤单、辛苦。”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森的声音问道:“何路漫漫?”
青鸾看都不看她一眼,凄笑道:“黄泉路。”
“哼……黄泉路?你想让清王陪你一起走黄泉路?”
“想或不想,又岂是我能说了算的?难道,您想要出手救王爷不成?”青鸾嗓音冷冽,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突然侧身看向说话之人,却正是主上和九涯。
主上冷笑:“我如何救他?”
“如何救?呵呵……”青鸾的目光从九涯身上一带而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毒是您带进中原带进皇城的,解药自然也是你才能有。”
“我倒是好奇,慕衣凰不是已经找到解药的方子,为清王解毒了吗?怎么还会有余毒未清?”身形一闪,说话间人已经移至床畔,伸手聊起半垂的帘帐。
目光甫一触及那张清瘦的面容,她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心疼。青鸾将苏夜清的手紧紧握在手中,略带敌意地紧盯着主上,沉声道:“你还想怎么?王爷他已经这样了,能不能活过明天尚且未知,难道您还想要亲手送走王爷?”
“住口!”主上突然一声厉喝,狠狠瞪了青鸾一眼。
青鸾丝毫不为所惧,直迎上她的凌厉目光,满脸嘲讽笑意,“何故如此?毒是您自己带来的,是您亲手交给王爷的,到头来,您还是要责怪别人吗?”
一滴晶莹的泪滴从她眼眶中低落,打在苏夜清的手背上,久久不曾破碎。
青鸾用力咬着嘴唇,许久,她终于沉沉一叹,“虎毒尚且不食子,您又是如何能狠得下这份心,眼看着王爷命垂一线,却这般无动于衷,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