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涵语气中没有丝毫波动,眸色淡然,说话间已经放开了裴裘鲁,回身看向衣凰,衣凰向前两步与他并肩而立,面上不见笑意,清眸看向苏夜洵,尽管苏夜洵已经极力压抑隐藏,然他眼底的悲痛之色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毓后之事皇上一直心中忧忧,本宫亦感愧疚万分,若非是本宫答应毓后出宫修佛,也不至于会遭贼人所害。”这几句话字字句句她都是出自真心,面上愧然之意深浓。
苏夜洵虽未出声,却向她投来一记满是疑惑与考究的目光。
裴裘鲁整了整自己的心绪,这才去看衣凰。
不得不承认,她与嘉煜帝的母妃冰贤妃实在是太像,以至于方才他只乍乍看了一眼,还以为是冰贤妃复活了。然现在第二眼看过去,只稍微认真看一眼,他便很快察觉,这不是冰贤妃,这是个与冰贤妃截然不同的女子,她的眸中有其他女子所没有的潇洒、清幽,或者说是放纵与桀骜。
那是,他所认为的,女子身上不该有的东西。
所以,他不喜欢衣凰。
只这一眼,他便忍不住再度蹙眉。
然,尽管如此,他心底却还是下意识地一声低低的叹息。很轻微,却真正的存在。
“生死有命,怎能是娘娘的错?怪只怪母妃多有不幸,竟会在这时候遭了凶手的毒手。臣已发誓,必会找出真凶,手刃仇人。”
苏夜洵眸底锐利杀光毫不遮掩,一双俊眸早已不见平日里的沉肃,话锋凌厉,如利刃尖刀。
衣凰与苏夜涵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只是下意识地握紧双手。
自从他们得知裴裘鲁回京、如今正住在洵王府,他们便已料想到,洵王之势必会再起。
不是因为苏夜洵自身无能,必须得要他们从旁协助,而是裴裘鲁回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正好赶上了毓后被害。单论毓后之事,以苏夜洵的心思,对苏夜涵心存芥蒂就已是必然之事。
在此之前,他们能风平浪静相处至今,一来是因为这两年来苏夜涵势头愈盛,二来则是有睿晟帝亲笔传位诏书,他也不便多说什么。而现在时间过得越久,那一纸诏书对他的约束力便越小,加之有裴裘鲁此人在侧,洵王今后心思会有几何,还很难说。
说起裴裘鲁此人,衣凰以前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前来拜祭毓后,便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当年衣凰殿前识破铜炉之计时,裴裘鲁恰巧不在京中,彼时他正陪着苏夜洵一道在外。他本是崇文馆掌事,从苏夜澄到苏夜涣这几位皇子皆由他亲自授课,待得后来过了十二之龄,睿晟帝便给他们每个人指了一位专门的授业老师,裴裘鲁心高气傲,眼光甚高,他没有选定身为储君的苏夜澄,没有选定能文能武的苏夜洛,没有选定懂事乖巧的苏夜清,更没有选择沉静漠然的苏夜涵,却独独相中了苏夜洵。
苏夜洵也曾问过他,为何偏偏选了他。当时裴裘鲁给他的答案只有六个字:沉稳、大气、野心。
以他之高傲,必然要择选一个可以如己一般高傲之人,而幼时的苏夜洵就已表现出同龄小儿所没有的傲然神韵,所以裴裘鲁一早就预想,此儿日后必成大器,轻则国之栋梁,重则天之骄子。
当然,这些衣凰与苏夜涵并不知晓,却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五年前裴裘鲁就离京而去,五年未归,如己苏夜涵初登帝位他就匆匆赶回,其意不言而喻。
想归想,裴裘鲁毕竟是忠臣老辈,而今归来,身为天子,苏夜涵自是该要亲自登门请他再入仕途,辅佐君政。
就不曾到洵王府,今日一见府中已有了很大变化,不用多想也知是红嫣的功劳。众人皆闻洵王妃宽宏大度、贤惠温厚,一心相夫教子,操持家业,一手将洵王府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
目光触及前方不远处的那座花园,即使此时百花残败,衣凰依旧能够一眼认出那花枝,那是衣凰素来喜爱的玉茗。
就在衣凰盯着压在枝头积雪微微愣神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子声:“闻你素爱玉茗,没想到此时尚未花开,你也能看得这般入神。”
一回身,撞上苏夜洵微冷俊眸,衣凰不由抿抿嘴,轻声道:“对不起。”
苏夜洵神色顿然一沉,没有出声,静静看着衣凰。衣凰继续道:“我曾答应过你会护她周全,可是……我却没做到。”
“这不是你的错。”目光投向遥无边际的天空,似是想要避开与衣凰四目相对,“但是,我一定会亲自抓住凶手,无论他是谁,我必会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