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来信了。”
“说了什么?”她回过身看着杜远,神色清淡,轻展水袖,两杯清茶正散发着淡淡清香。杜远一见不由蹙眉,端过她面前的茶盏倒掉,道:“你现在不宜饮茶,我让白芙那丫头给你煮点清汤。”
“不用……”衣凰无力地摆摆手道,“她已经去煮粥了。”
杜远满意地点点头,白芙这丫头倒是贴心懂事。“邵驸马来信,泽王殿下喜得贵子,全京城都喜庆不已。”
“当真?”衣凰倦怠的脸上顿然一亮,满是喜色,坐直身体看向京都的方向,“算算日子,也确实到了……不知红嫣现在……”
“洵王妃还有些时日,暂且不必担心。”
“呵!”衣凰轻笑,摇摇头道:“早知道就把你留在大宣跟着玄凛好了,倒也省得你现在对我管这管那。”
“哈哈……”杜远笑出声,可是眼角的忧愁却迟迟不退,“皇上是为了你好,他明知若是换了别人,定是无法压住你这刁野的性格。即便你听我这一言,也无非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闻言,衣凰终于忍不住舒展眉角笑开。
却听杜远又道:“所以,如果你再这般,有事却故意隐而不说,我就只能告知师父他老人家,让他亲自来为你诊治。”
衣凰脸色蓦地一怔,抬头看向杜远,见杜远神色深沉严肃,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伸指探上她的腕脉,片刻之后,脸色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说?”
衣凰缓缓抽回手,轻轻呵气道:“说与不说又有何异?我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可是我却什么都还没有做到。”
“所以,你便用内力将并未清除的‘忘忧’之毒压下,每日与其相抗,却不告知任何人?”杜远握紧拳,神色有些激动,有些无奈,浓眉紧皱地看着衣凰,“你早就知道‘忘忧’之毒,除了突厥阿史那一族特制的解药,其他解药都只能暂时压住毒性,却并不能清除,是不是?‘忘忧’在你体内时间越久就越难清除,三年为限,三年之内若是再不彻底清除,便会药石无灵,是不是?”
“师兄,不必激动。”衣凰全然没有杜远那般激动的情绪,眸色始终淡然,她摇摇头笑道:“连陆老头都解不了的毒,我又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深?”
“那你……”
“是琅峫。”
“他?为何?”
衣凰轻笑一声,似是不愿说,可想了想之后还是缓缓说道:“那个时候我有了身孕,消息传到了琅峫的耳中,他特意派人到京中见我,将‘忘忧’之毒的玄妙告知于我,腹中孩儿会引发‘忘忧’的再度反噬,且比之以前更为凶猛。他答应,只要我随那人一道前去突厥,并答应留下,他就会替我解毒,并保我孩儿平安。”
杜远大吃一惊,问道:“此事皇上不知?”
衣凰微微摇头。
“那……琅峫派来的人呢?他是怎么离开京都的?”
“死了。”生死之事大于天,可是此时此刻衣凰的神色和语气却极淡,淡到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那时琅峫重伤未愈,一直留在突厥养伤,否则,死的人不是他就是我。我慕衣凰并非不爱惜性命之人,可是我却并不怕死。他以我的性命相要挟,我不在乎,可是他以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来要挟我,我就必不可放过他。”
“可是,就算你勉强用内力将毒性压住,却也并非长久之计,你随玄清师叔习了一身高深心法不假,但是内力总有耗尽之时……”
蓦地,他话音一顿,衣凰脸上浓重的倦怠似一根针扎进他心里。他收住后面的话,化成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天色不早了,看你也累了,喝完白芙煮的粥就早些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衣凰抬头冲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时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杜远连忙伸手将她扶住,训道:“明知自己身体吃不消,还要这么拼命赶路。弗如,明日我们在宴城稍作休息……”
“不必了。”衣凰摇头,目光越发坚定,“我现在必须要立刻回到京都,邵驸马被困狱中一个多月,虽然这一个多月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朝中之事他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十三顾着泽王妃的事情,定也不能安心处理朝中之事,若是这个时候有人在其中动手脚,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我们非但不能休息,还要加快速度,最快赶回。”
杜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沉吟良久。这就是她愿意听苏夜涵的话,独自提前回京的原因,她明知自己留下不是办法,而京中那个人,亦非邵驸马一人所能应付得了,而今既然已经不得不回,那她自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中。
“唉……”杜远垂首,放开了扶着衣凰的手,看着她缓缓走回屋内,昏暗烛光下,那身影纤弱清瘦。
乱波纷披已打岸,弱云狼藉不禁风。
呵!杜远心中一声轻笑,兀自摇摇头,罢了罢了,他劝不了她,她拿定主意的事情,除了苏夜涵,便没有任何人能劝得了。
而今,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全力替她压住体内毒性,尽全力保全她,照顾好她。
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