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卲伟很难想像,在夜校里会遇到那么多的熟人,不单只是已经被认定是他未婚妻的许秀明,还有卖酒的乡下姑娘李春妮,整天嘻嘻哈哈看上去没个正行的马大伟,马秀竹家的幺妹马秀菊,还有号称对考大学完全没兴趣的江娜也来了,让人惊奇的是,林静没有来,她可是最早表示明年要参加高考的人,结果居然只有她没有来。()
“我妈也不知怎么了,非逼着我来。赶那时髦也不知有什么用?也不知现在是怎么了,一窝蜂似的,好像没上大学的都抬不起头来见人。现在的小说也奇怪,一对金童玉女在在图书馆里巧遇,灰姑娘在公交车上捧着本发了黄的外语书都能碰见王子,现编乱造的。还别说,信以为真的还不少,就我们家隔壁那坏小子,前两天还追着人打呢,现在也装模作样的没事就往图书馆里钻,那些流里流气的家伙在汽车上也会假模假式的捧着本满是外国字的书,也不知他们看进去些什么,我敢说他们一准连ABC都认不全呢。”江娜一上来就开始大发感慨,根本不把讲台上那位正滔滔不绝讲解三角函数的老师放在眼里。
事实上对于这种扰乱课堂纪律的学生,那个戴着大号黑框眼镜的中年女教师看样子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完全没有要维持一下课堂纪律的意思,她只是教课而已,对于这些交了几十块钱学费的待业青年,她完全不负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义务去维持课堂纪律,何况现在距离那个学生公然打老师的年代并不算久远。
“就是就是。”没想到江娜不管走到哪都可以很快找到知音,马秀菊便是其中之一,“一个似乎将要大有作为的青年,高高的个子,戴一副宽边眼镜,最好还是断了条腿儿的,也有可能根本没戴,总是一套有些发白的工作服,要么也可以是旧军装。腋下时常夹着精装本的《中国文学史》或者干脆就是名字长得不得了的外国名著,还是念起来特绕嘴的那种。偶然的一天和年轻姑娘相遇,那姑娘也许是卖花的,也许只是清洁工,反正一定是在户外工作就是了。那么凑巧偏就让他看见姑娘手中拿着或者是放在一边的杂志,随手拿起来翻翻,然后就愉快地聊起来,接着去图书馆。在一个幽静的春夜里,青年告诉姑娘,他要考大学了。困难随时可能发生,一个雨夜,姑娘将仅有的雨衣借给青年,以后还时常会接济他,让他住在自己家里,不怕别人说闲话。又是一个夜晚,青年又告诉姑娘,他父亲又出来工作了,是局长甚至更大的官,两人永远在一起了,一起去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多么诱人,多么可笑。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都在做这种白日梦,都在编这种无聊的骗小孩的故事。”
马秀菊与李春妮一样,都是19岁,不过天生的一张娃娃脸,加上身材显得瘦小些,看上去可要比农村来的李春妮小得多,即便是叫江娜姐姐,八成也不会有人怀疑。
马大伟倒是似乎挺老实,不过张卲伟很清楚,他其实一直在看小人书,很显然,他也一样不喜欢大晚上的到这来“浪费生命”,也许等到工作以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来了。
李春妮倒真的是很用功,几个人里大约就数她的基础最差,按许秀明的说法就是“最不可能上大学的一个”,她却还是来了。即便是来县城的次数也并不很多,更远的地方就不用说了,但她真的很想上大学,不为别的,上了大学她就能从农村跳出来了,村里的后生们还可以去当兵,上学确实像她这样的离开农村的唯一途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