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最普通的劳动布工作服,之前相当前卫的尖头皮鞋已经收起来了,换了双极普通的解放鞋,腋下夹着个人造革的破兜子,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年的,多少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胡子也有好久没刮了,郝爱国的样子显得颇颓唐,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每天还是要准时去机关报到,只是具体安排下来什么工作直到现在还是没给出个说法,人人都避着他走,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如果不是他老子还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只怕人人都会上来踩一脚的,不过想想之前的风光,这么短时间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的确是够惨的,就是当初像苍蝇一般终日围着他的那班小兄弟现在也一个都见不到了。()郝爱国心里当然不会好受,旁人的白眼也都算了,就是回到家里日子也并不好过,父亲见了自己总是忍不住叹气,看得出母亲是很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却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连着好几天了,郝爱国都只能呆在革委会的招待所里,要么听听收音机,要么就是蒙着头睡觉,就是想打个扑克都凑不齐人,好在看着自家老爷子的面子,招待所的人倒也不至于把自己赶出去就是了。
这期间郝爱国还回了趟学校。也许之前的确是顺利了些,以至于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要回学校去取毕业证。这个年月的大学生都还是包分配的,就是那些后来不大被人看得起的工农兵学员也是如此,自己当初的那些同学现在也许都已经在什么地方当上老师了吧,从前郝爱国对他们还有些瞧不起,现在想想,真该被人看不起的大约还要算是自己吧,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随便在哪个街道的小学校里当个老师,也总比自己现在这样无所事事要强得多,对了,听说还有那个叫花建军的,跟自己要算是一届的,也同样是今年毕业,从前根本是个没听说过的小子,在学校里也是蔫头巴脑的,跟自己这样的“风云人物”根本没法比,只不过是跟张卲伟他姐姐在谈恋爱,现在那小子也都起来了,有人说他现在居然还成了名副其实的香港人,要不人家怎么都说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当初在学校里时,就算认识他,又有谁能想到哪小子也能有今天。
张卲伟从香港回来了,郝爱国也是知道的,他当然也有想过去找张卲伟,当初正是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郝爱国才有了在无线电三厂的风光日子,现在这种情况,大约还是只有去找他才对,只是真见了面,郝爱国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耽搁了好多天,他也还是整天窝在招待所里,没有去找张卲伟。
左右呆着也是没意思,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会管他,还没到中午,郝爱国又回到了招待所。没事情做,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大约又是像往常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整个下午吧。
一阵敲门声。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会是谁呢?父亲应该还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大约根本不会想来叫自己回家吧,母亲在大事上很很少会违背父亲的意思,何况母亲的敲门声自己还是知道的,这声音根本不是,服务员倒是有时候会送开水过来,只是现在还稍稍嫌早了些,至于说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自己落魄了,那些家伙现在见到自己就跟见到鬼一样,避之惟恐不及,又哪会自己送上门来,说起来邢主任的公子邢卫民还是够意思的,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没有躲着自己,周末还会来陪自己打扑克,只是今天又不是礼拜天,应该也不是他。
“你走错了,这里边没人!”郝爱国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偶尔的,也会有人走错房间。
“找的就是你!乖乖的开门,你小子的事儿犯了!别跟个耗子似的躲着了,我都看见你在里边了。”一个声音戏谑道,居然真的是邢卫民,没想到那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事?烦着呢!”郝爱国还是起身开了门,只是现在这个心情,他也是在没什么心思好好招呼对方,甚至没有心思去抽屉里把扑克摸出来,何况只是两个人打扑克也的确是有够无聊的,与其如此,继续蒙着头睡他的大头觉说不定还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