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回头。
我欲言又止,奶奶的面容是这么的平静,却又如此的忧心,她在忧心谁?是赵蓝阳吗?我看着她脸上深深的皱纹,这些清晰而深刻的痕迹是无情的岁月留下的,其中,还掺杂了变味的亲情加速它们的成长与发展。
我记得,父亲丢下我们三代人,携着那个城里女人离开后,这些痕迹一夜之间就显现出来。
十五年过去了,她还在怨恨那个曾抛家弃子又弃母的儿子吗?
“琳琳,还有什么事吗?”奶奶问。
看着奶奶平静的面容,及赵叔叔和赵杂姨把手搭在她背上自然而然的动作,我蓦地没有说话的勇气,只能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的自己真的很不孝。”
她神色欣慰地斥了我两句:“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孝了。”
身为医院里的高级病房,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吸呼声,及心跳声。
轻轻来到病床前,赵蓝阳正晕睡着,他头上缠了好厚的布条,左手也打着厚厚的石膏,左腿被吊起,两个月前都还健康的肤色,此刻变的苍白如纸,脸颊也深深凸了进去,眼窝下边是深深的青影,看上去好生憔悴。
轻轻拉了椅子坐到他身旁,我就这样看着他,这也是我认识他十五年,第一次如此认真而仔细地看他。
他有一双浓厚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还有一双薄薄的嘴唇,此时紧紧地抿起,没了嘲讽的眼神,也没了总是微勾的邪恶的唇角,他此刻就像一个单纯的婴孩,无助而纯真。与当年的恶魔根本沾不上边。
时光的洪流又回到从前,那个总是喜欢在人前扮乖巧,可人后却露出霸王真面目的大男孩,一转眼,已是成熟的大男人了。
时间过的真快。
他干裂的双唇开始蠕动,说着我听不清楚的话,我忙轻轻拍着他的脸,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似在寻找,裹着石膏的手动了下,却马上蹙紧了眉,我赶紧制止他,“不要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给我说一声就是了。”
“琳琳,琳琳----”他用一另没有受伤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我赶紧伸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攥的紧紧的,我忍不住拧眉,有些痛。想抽手,却被他捏的更紧,于是就由着他。
他攥紧了我的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我拭着抽回自己的手,可他的手马上就用力地握紧。我无耐,只得由着他。
他睡的很沉,却又不太安稳,睡梦中双眉总是紧蹙又舒展,舒展开,一会儿又紧蹙着。那只握着我的手也是时不时地捏紧,然后又放松,仿佛我会随意离开他似的。
忽然感觉冰冷的心田一下子暖和起来,对他的怨怼因他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而慢慢消逝。
睡梦中,感觉总有一双目光注视着我,本来不是太在意,可那道目光越来越炙烈,感觉头顶都快被点燃。
我睁开眼,茫然地四处张望。“琳琳,你醒了。”耳畔响来一个声音,我顺着声音的方向侧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眸子。
“你醒了?”有瞬间的怔忡,我忙收回心神,问道。
他看着我,目光闪动,“昨晚是你照顾了我一整夜?”
我红了脸,揉着麻木的手臂,感觉肩上掉了什么东西,低头,从地上捡起雪白被子,“咦,这是谁替我盖的?”
他道:“我看你睡的沉,怎么叫也叫不醒,怕你着凉了。所以按了铃声叫来护士替你盖了被子,”
“哦。”我低头,避过他的目光,“谢谢你。”本来是留下来照顾他的,却反过来让他照顾。
“感觉怎样,头还痛不通?”
他轻轻地摇头,“琳琳,你真的没事吗?”
“呃?”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定定地望着我,“那天我打电话给你,才说了一句话,我就听到‘碰’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然后就没了你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所以,你就开着车子来找我?”
他“嗯”了声,垂下眸子,“你没事就好了。”
我的愧疚感更深了,如果让他知道,我是因为接到他的电话而震惊所以手机才掉到地上,因为不愿与他说话,所以才放任手机在地上叫嚣----如果告诉他真相,他肯定会很难受。
忽然有些无地自容,都过去十年了,我一直还活在以前的怨怼当中,可他已不再是当初的任性大男孩了,他已变的知礼而世故,懂的关心别人的成熟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