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未思恢复万事不关心的表情，还出言警告长明。</p>
“万象星罗，皆有轨迹，改变这里的过去，不一定就能改变你想要的将来，反而可能弄乱既定星线，导致一切混乱，最终你也会跟着消失。从前进来那些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扭转悲剧，但最后无不痛苦哀嚎，灰飞烟灭。”</p>
许多人看不透，所以执念深重，但看透本质，同样也会执着，以为自己超然物外就能改变过去。</p>
唯有放下一切，修无情道，方得解脱。</p>
长明失笑：“你念念不忘想要杀我，何尝不是一种执念？”</p>
云未思淡淡道：“你是我唯一的心障，只有杀了你，我的道才能圆满。”</p>
他看也没看沉睡的丛容。</p>
对他而言，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过去。</p>
既是过去，皆可抛弃。</p>
长明道：“既然你不想改变过去，也就不能在这里杀我，否则我没了，现在的你也不一定会出现，一切恩怨，等离开这里再说。”</p>
云未思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p>
这算是师徒二人重逢之后头一回握手言和，达成默契。</p>
但长明知道，如果自己遇到性命危险，云未思肯定会选择袖手旁观。</p>
天色大亮。</p>
睡穴时效一过，丛容揉眼醒来。</p>
她向两人道歉，表示不知道一觉竟睡了这么久。</p>
长明表示无妨，三人重新赶路，准备翻山前往玉汝镇。</p>
“云郎君怎么了？”</p>
丛容凑近长明，扯扯他的衣袖悄声询问。</p>
长明挑眉不解。</p>
丛容：“他好似与昨夜有些不同。”</p>
自然是不同了，连表情神色也不一样，丛容察觉异样不奇怪。</p>
长明：“他想起从前喜欢却求而不得的姑娘，心里难受。”</p>
他信口胡诌，丛容居然也信以为真。</p>
“他喜欢的姑娘也是修士吗？”</p>
长明嗯了一声：“还是魔修。”</p>
丛容：“什么是魔修，妖魔吗？”</p>
长明：“魔修与妖魔不同，只因修炼心法不同，被称为旁门左道。”</p>
丛容顿时心生同情：“若真心相爱，只要不伤害无辜，魔修又有何妨？”</p>
落后几步却听得一清二楚的云未思：……</p>
他懒得纠正，任由长明胡说八道也不发一言。</p>
但九方长明却越说越离谱。</p>
“他喜欢那姑娘，人家却不喜欢他。他越追，人家就逃得越远。他发誓此生非她不娶，所以至今形影相吊。”</p>
丛容啊了一声：“那就只有你收留他了？”</p>
长明戏谑：“可不是！”</p>
丛容感叹：“若我这趟出来，能认识个像你们这般要好的朋友，也就了无遗憾了！”</p>
丛容看见前方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蹦蹦跳跳追远了。</p>
长明落后几步，与云未思并肩。</p>
“看见她，你内心也没有半分波澜吗？”</p>
云未思没说话，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长明，自己不会被任何言语动摇。</p>
长明：“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寂然不懂，若忘而非忘。”</p>
云未思淡淡道：“你当年便是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无法到极致，才会落得那般结局。若得一道，矢志不回，无可置喙，稍有回转，前功尽弃，如你一般。”</p>
长明：“云未思，你当真忘光了？”</p>
云未思不答。</p>
“长明哥哥，你过来看！”</p>
丛容在前方喊道。</p>
长明缓步上前，不疾不徐，将毫不设防的后背完全留给云未思。</p>
云未思只需要动动手指，抽剑出鞘。</p>
即便他现在不能动用灵力，这一剑出去，也足以让对方气绝身亡。</p>
——云未思，你当真忘光了？</p>
言犹在耳，云未思袖子扬起，身后的剑穗无声落地。</p>
……</p>
玉汝峰不陡峭难爬，三人在晌午前就抵达玉汝镇了。</p>
这里是出关前最后一个镇子，也是方圆数百里最大的一个，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其中还夹杂不少修士的身影，四处都是叫卖货物的吆喝声，许多人因为懒得前往市集，在入城不远处就地摆起摊位，很快又形成一处人流聚集区域。</p>
很难想象，这样一座几千人规模的城镇，会在今晚入夜之后成为修罗血海。</p>
“我们找个地方先用饭吧，我有些饿了，我请你们，还有，吃完饭我想找间成衣铺，买身方便行走的衣裳，长明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对了，千林会离这里还有多远，我们明日再启程过去，会不会来不及？”</p>
丛容一口气说了不少，兴致勃勃，好不容易见到繁华城镇，旅途疲惫一扫而空，看什么都是新鲜。</p>
“放心，千林会三日后在黑风戈壁上举行，离此不远，但那里气候多变，商旅往来通常会特意绕路。”</p>
长明抬手指向城中最高的四层楼客栈。</p>
“今日就在那里入住吧。”</p>
不算居高临下，但半夜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察觉。</p>
丛容没有意见，云未思更不会有。</p>
不过不大巧，四楼的六间上房，已经被订下四间，只剩下两间。</p>
也就是说，长明与云未思，得合用一间。</p>
更不巧的是，这两间上房，一东一西，还分布在同一层楼的首尾两端。</p>
客栈伙计告诉他们，东边倒数第二间，是一位年轻郎君订的，但他订了房间之后便出去了，今日城中有庙会，兴许是去看热闹了，至今还未回来；而西边倒数第二间的住客，则是两名年轻女郎，如果他们想要把房间换成相邻的两间房，恐怕得先与住客协商同意才行。</p>
最终三人一东一西，丛容住东边，而长明和云未思住西边。</p>
听说有庙会，丛容立时表示想去看看，顺便找点东西吃，长明云未思自无不可。</p>
玉汝镇没有文庙，只有一座城隍庙，庙会自然也是在城隍庙外头，三人过去时，正是庙会人声鼎沸的高峰，戴面具的匠人踩着高跷喷火，火到半空却变成铜钱落下，引得一众围观者欢呼雀跃，忙着弯腰捡钱。</p>
这一切热闹在云未思眼里，都是无波无澜的平静，他的心如止水似乎也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不自觉离他远些，只有长明还站在他身旁。</p>
但长明的注意力也不在眼前热闹，而在看热闹的人身上。</p>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p>
陈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