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以为是折回来取东西的父亲,便欢快地跑去开门,却见苏白一脸笑意地伫立在门前。夏若怔了一下,失神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苏白爱抚地揉了揉她飘逸的青丝,没有回答。夏若缓缓抬起头,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眼眸,突然觉得眼睛非常疼。她狠狠地推开苏白,倔强地别过脸,语气不善地说:“请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苏白笑了笑,仍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夏若用力地握拳,就算手剧烈地痛起来她也不松手。她的脸色逐渐隐去红润,苍白一点一点地显现在她的脸上。
苏白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扳开她握拳的五指。“夏若你在干什么?”苏白失了常态,大吼一声。夏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惨笑一声,斜斜地靠向冰冷刺骨的墙壁。
“苏先生,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恨你了。”夏若倚着墙壁,凄凄然地盯着苏白,一字一句,异常艰难地挤出这几句话。
苏白慢慢松开她的手,淡淡地问:“我姐姐和你说了什么?”
夏若捂住头,难过地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苏白蓦地伸手拽过夏若,夏若一声惊叫,失去了重心,斜斜地倒在苏白怀里。苏白抱起她,大步走进屋里。夏若在他怀里几经挣扎,苏白的眼里闪过一丝痛心。他把夏若轻放在沙发上,双手轻轻一拍,大门自动缓缓关上。夏若站起来,惊异地看着大门自己慢慢地合上,又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望着苏白。
“她和你说,我们人妖殊途,没有结果。还是,我把你当成了替代品?”苏白冷静地问夏若。他知,无论哪一句话,对夏若,无疑都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你……”夏若捂住胸口,气息微喘。她缓缓地顺着沙发的扶手坐下,头晕脑涨,不知所措。他是妖?他若不是妖,大门会自动关上?他若不是妖,又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家庭住址?他若不是妖,自己每次又如何能那么巧合地遇上他?他若是妖,荒天下之大谬,她夏若何德何能撞上这么一出戏剧性极强的戏?她只是一个未满十八的小女生,凭什么稀里糊涂被拉去演这部破电影的女主角?夏若的泪水扑簌簌地坠落,她咬紧牙关,奋力使软绵绵的身体勉强地站立起来。
苏白见她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便快步上前扶住她。夏若大惊,触电般甩开他的手。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眼神如被猎人逼得走投无路的小鹿流露出的无助。
“夏若,我就这么可怕?我既不伤你,亦不害你,你有什么好怕?”如秋风扫叶般的惆怅在苏白炯炯有神的眼眸里一闪即逝。
是的,她不怕,他根本不会伤害她,她完全没有害怕的理由。她凄楚地笑了笑,嘴里没有说出那番话。——她只怕,她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她不忍看到悲剧收场,她亦不甘心爱上这场已被判了死刑的戏剧。她从来不知,爱上一个妖,会是那么痛苦难过。
苏白脸色霎时雪白,一丝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夏若揪心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担心地看着他。苏白面有难色,声音在空气里颤抖:“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我只怪我自己!”余音未了,苏白化作一道白影,从夏若的眼里凭空消失。空气里,他的气息,越来越淡,到最后,无迹可寻。
夏若再也支持不住了,重重地向后一仰,狠狠地摔倒在沙发上。在她昏过去之前,他看到苏白温暖的笑容在眼前渐渐扩大,渐渐,扩大,只是到最后,笑容瞬间瓦解,在她面前碎成一片一片,随风飘逝。
苏锦年冷着脸扫了一下跌跪在地上的苏白,心海澎湃,千层巨浪掀起,反反复复地翻涌。她定了定神,语重心长地说:“你莫要忘记,你到底比我少了五百年的修行。在我面前一心求死?我偏教你生不如死。第三个轮回,第三个轮回,你为何偏偏要趟这潭浑水?你若只当她是无足轻重的路人甲乙丙丁,会捞得现在这个结局么?她第一世为你拒嫁,最后被乱棍杖死;她第二世为你委身于他人,最后含冤而死。你还想要她第三世的命么?你非要她一次次轮回,遇见你,爱上你,然后不顾一切地为你而死么?苏白,你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妖,你明知你和她不会有结果,你为什么还不愿放手?你再这么胡闹下去,莫怪我,莫怪我会对她作出什么不安的举动!”
苏白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放开我!”苏锦年的话犹如一把铁锤,一次次撞击他用绝望缝缝补补的心脏。他全身被苏锦年禁锢在“鬼狐圈”里,在四周发出诡异的淡蓝色的圆圈里,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你没有资格和我商讨!”苏锦年忍不住抄起茶几上的一杯滚烫的茶水,朝苏白奋力泼去。苏锦年愤怒地把杯子捏得粉碎,粉末从指缝间倾泻。一道蓝光从她右手食指迸出,直直射进苏白的胸口。苏白闷声倒地,立时沉睡。苏锦年叹了口气,伸手抹去眼角边的泪珠,喃喃道:“痴儿,你陷得这么深,我该如何救你?”
“只要夏若的心里没了他,他自讨无趣。便会死心。”瑾生倚着阳台那扇玻璃门,头发凌乱,一脸疲倦。
“这爱情要是能如此简单明了——今日我爱你你也爱我,明日我爱他而你爱她。也不至于看到这么多幕爱情悲剧,亦不值得世人讴歌赞颂。说得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苏锦年敛起泪容,神色自若地走到瑾生身边。她目光深邃地眺望窗外,远远地,勾勒出一张毫无生机的病容,脸上却镶嵌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蕴含着对生命的渴望。苏锦年眼睛里进了沙粒,湿湿的,涩涩的。她一点也不比苏白好过,她的相思泪,流的一点也不比苏白少。只是她鲜少,甚至不提及,只有一人独处时,才会流露出孤寂的愁容。长生不老有什么意思,容颜永葆又有什么意思,她宁愿放弃这些,做一个被人宠爱的女人,也不愿自己一个人面对不断变化的大千世界。
“你情愿让双方一直沦陷沉痛么?苏白陷得深,不易解脱,夏若没有前两世的记忆,陷得微浅,还可以营救。再晚一步,两败俱伤。”瑾生淡淡地回应。
“若是她不愿……”苏锦年摇了摇头。
“没试过怎会知道她不愿?”瑾生脱口打断她未说完的话语。
苏锦年转过头,望着瑾生坚定的眼神,心头不知怎的一暖,迟疑地点了点头。
夏若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把手按在她滚烫的额上,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冲入她体内,融合在汩汩流动的血液里,驱散她体内正不断壮大的寒气。似乎有清冽的泉水涌入干燥的口腔,顺着食道缓缓流下。夏若沉淀的意识正一点一点地聚敛,慢慢从深渊浮游向水面。她努力争开眼睛,苏锦年的一脸关切映入眼帘。
她张了张口,迸出一句话:“苏白怎么样了?”苏锦年的心底倏尔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她别过脸,盯着刷得雪白的墙面,轻轻地说:“只今惟有你能救他了。”
夏若勉强地坐了起来,颤抖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他怎么了?他现在好不好?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出他?”她一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