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便是他?因我及时吸去些许毒液而能存活至今的男子?”苏白仍是半信半疑地脱口问了一句,却招来苏锦年愤怒的目光。
苏锦年冷笑一声,叱道:“事到如今,你竟仍不知好歹地质疑?当初就该让噬魂除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
苏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讪讪而笑着说:“怎会怀疑呢。只是惊讶他能活到今日,实数不易。”
“大抵是,残留在他体内的毒素已不多,方能活至今日。但从他的气色来看,已然病入膏肓,至多活不过三个月。”苏锦年忧心忡忡地说道。
苏白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他能存活八载,已是万幸。生死有数,由不得自己做主。”
苏锦年轻叹一声,细声说道:“自己做不了主,他人……他人便也做不了么?”
苏白一听,心咯噔一跳,正要说话之际。苏锦年已夺窗飞身离去,执意不听苏白的劝言。
几千年来,情之一字,堪比穿肠毒药。
大凡是人,若是求得一人在身边,便该战战兢兢地求个天长地久,但愿这一路上少些变数,白头偕老。——那么,是不是,是不是,即便是妖,若爱上了一个人,也要自觉地一心求个地老天荒的安稳?
苏锦年早在遇见这个男子之前,就已然明了这般浅显的道理。不是不知,而是假装不知。一旦遇上了,对上心,便不能自控。错了,那便错一回,又何妨?
苏锦年站在一簇一簇盛开的花丛中,远远看去,不只是花像她,还是,她如花儿。
都说人如花娇弱,却从不知,花亦如人柔情。那伸长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吐出宛如烟霭缥缈的花香,犹如苏锦年心底袅袅升起的氤氲。
“狐妖女,世人有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前来求见,有何指教?”说话的是身着一袭皂色的男子。他头发全白,双瞳发出诡异无比的蓝光,一脸疲惫不堪,
“素闻足下以博识盛名于妖界。锦年前来打扰,只为求一件事。”苏锦年抖落开身上的花瓣,一步一步地走出层层花丛。
“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眼神不屑,讥笑道,“狐妖女,只怕你知道得不比我烟夔少啊!”(夔:古代传说中一种形状像龙而只有一足的动物。)
“先生说笑了,惟有先生才得以冠为学识渊博。锦年不过是闲暇时涉猎,自是比不上先生的一二。”苏锦年走到烟夔面前,毕恭毕敬地说。然后,缓缓屈身,毅然决然地双腿跪下。
烟夔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却被苏锦年抢先说道:“噬魂早年以奇毒叱咤妖界,却在五年前被家弟苏白所杀。噬魂早在此,曾用‘噬魂’一毒攻击救下家弟苏白的凡人。若非锦年及时赶到,只怕那凡人早已被杀。在锦年追杀噬魂期间,家弟苏白出于感激,替那凡人吸出毒液,不料竟因体力透支,毒液未除净便昏沉过去。锦年于今日巳时偶遇那凡人,观其色,闻其气,猜想不出三个月便会毒发身亡。故前来请教先生,这到底有没有解药。”
烟夔俯首盯着苏锦年,摇了摇头,问:“狐妖女,你为何要救世俗之人?”
苏锦年低着头,迟疑了一会,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曾救过家弟,算是报恩。”话音刚落,烟夔迅速地又问:“但,令弟苏白终究已算是换回了人情,”随即语调一转,冷冰冰地接着说,“我只愿听实话。”
苏锦年仍是低着头,语气坚定地说:“锦年不敢欺瞒先生,句句皆属实。”
烟夔听后,勃然大怒,伸手扼住苏锦年的素颈,奋力向上提起,直至自己的目光能与苏锦年平视,却瞧见苏锦年仍是一脸平静,目光如炬,没有丝毫的惧怕。——众妖都知,烟夔道行最高,一旦暴怒,可将整个山岭夷为平地。
烟夔冷冷地说:“你不怕?狐妖女,你只须说实话,我便放了你。不然……”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许。他知道,有些话不用挑明,苏锦年也会清楚地心知肚明。
苏锦年却依旧一脸的从容自若,没有他想象中,如幼畜挣扎在猛兽爪牙下时,流露出乞求的眼神。烟夔心知无法逼她说出真话,只好松开手。苏锦年措不及手地摔倒在地,素颈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苏锦年双手撑着地,垂下头,再次双腿跪着。
烟夔沉吟道:“狐妖女,你宁愿舍弃这一身千年的道行,也不愿只字提及你爱上凡人的真相么?”
苏锦年身子微微一颤,但未曾抬起头,因此烟夔看不到她以此掩饰的神情。烟夔叹了叹口气,又道:“狐妖女,我在妖界道行最高,自是有资格劝你一言。你既知妖界有训,大凡是妖,便不得爱上世人,又何苦冒险?”
苏锦年一时缄默,过了良久,方才仰起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即便是向来铁石心肠的烟夔,也忍不住伏下身扶起她,喟然长叹,幽幽道:“狐妖女,你这又何苦呢?偌大的妖界,就未曾有你心动的?”
“锦年自是不敢忘,人妖殊途。只是,情不能自已。”苏锦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只要能见到他平安无事,不与有佳缘,也无妨,”烟夔见她神色黯然,语气却是坚定无比,不容置疑,心中暗想她该是费多大力气才下定决心说出这番决绝的话。
只是,仍不可信。
莫说只人有玲珑心,妖亦有之。
常人说,若非草木者,皆有情也。如此,妖精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坠入世人编织的情网中,引火上身,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一场场悲剧在黄泉路、奈何桥、轮回台轮番上演。陪着凡人的精魂走过阴森幽暗的黄泉路,亲眼瞧见他(她)饮下那碗飘着浓香却苦涩无味的孟婆汤,然后被迫放手眼睁睁地看着轮回台转动,最后扑身返回世间去寻他(她)的下一世。
一世一世地寻找熟悉的气息,与他(她)的第二世、第三世上演一折又一折出奇相似的悲情戏剧。
在漫长难熬的岁月里,只一人见证沧海桑田,在自己那方天地里,眼见一颗明星升起,然后坠落,这般反反复复三次,便落下永恒的夜幕。旁人看来多么可笑可比的行为,却不亦乐乎地重复。都说梦终究有尽头,为何偏生她(他)们这群妖力不浅的妖精们,却总是走不到尽头、醒不来?
太多的前车之鉴,让烟夔消除不掉心中的诫惕。甚至他自己,也恰恰经历了这么一段沉沦;不同的是,他醒了,别人却仍昏睡不已。烟夔低下头,沉痛地盯着自己原本该有左腿的位置,如有一阵秋风扫过自己空荡荡的心宇。
“狐妖女,你执意要如此,我亦无力阻拦。但——”他见苏锦年神色微变,话锋一转,厉声道,“这人终究是活不过三个月。噬魂既被妖界称为‘奇毒’,这普天之下,便无解药。”
苏锦年心口一拧,疼痛无孔不入。她凄惨一笑,喃喃道:“既然如此,也只有……该写生死簿了。”
“啪”的一声巨响,一群被震惊得禽鸟扑扇着翅膀从繁密的树林中飞出,山头微颤,一时之间天昏地暗,沉寂也被打破。蓦地一阵凉风飕飕地刮过,花瓣脱离了猛烈颤抖的花枝,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便飘落在苏锦年身上,洒得她头上、衣裳上尽是馥香的花瓣。
苏锦年被震怒的烟夔打得嘴角渗出血丝。方才重重地摔在花丛前,全身剧痛不已。她艰难地站了起来,却因双腿发软,始料未及地跌跪在地,膝盖磨出了血,迅速染红了膝前的丝绸。苏锦年的胸口如被大锤重击,猛地吐了一地鲜血,浸红了粉白色的花瓣。
“狐妖女,你若敢挑起妖界与天庭的战争,我便让那个男子不到一个月内就暴病而死!”烟夔恶狠狠地甩下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苏锦年的泪珠方才铅一般沉重地打落在裙摆上。她双手撑着地,低着头小声地饮泣。
题~外~话:
俺下周就要进考场了。泪。所以这周更新的不多,实在对不住大家了~之前有人跟我说很不爽苏锦年,于是俺在这次连续虐了她两次。==。如果那位仁兄还觉得不解气的话,那俺给你虐好了……泪。某只瞄了下时间,乖乖爬去睡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