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Fifteen
瑾生讪讪而笑,转头对夏若和颜悦色地说道:“若妹,你且带柳兄到府里转悠一番,好让他熟知遇府的大致景观。为兄恰好有事要与苏姑娘商讨。”
夏若眼珠溜溜地飞转,狡黠地笑了笑,也装模作样地回敬:“瑾哥说得是,小妹这就照办。”说罢,回头向虫虫点头示意,便起身走出大厅。随后虫虫领着柳永和洛桑走出大厅,与夏若在离大厅较近的凉亭会合。
虫虫把人一带到,便对夏若说道:“小姐,奴婢这就去为你和柳公子砌壶茶来解渴。”语毕,盈盈一福,朝火房方向走去。夏若扫了洛桑一眼,嘟了嘟嘴,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柳永正色道:“你也随虫虫姑娘去吧,兴许能帮上忙。”洛桑这才点头应声而去。
待得她走远,柳永转过身,走到夏若身边,关切地问道:“夏姑娘,柳某听闻遇兄已认你作妹,心中是否仍伤楚难忍?柳某也着实为姑娘难过。”
夏若一声苦笑,凄楚地说道:“就算伤心,女儿家又怎好意思表露。他总是这般随性子地耍弄我。”
柳永见夏若楚楚可怜,又似有泪珠盈眶,心中登时不悦,愠道:“遇兄怎地这般孩子气。纵然你有过错,也万万不该拿女儿家的名誉来惩罚。夏姑娘莫要焦心,柳某这就为你讨回个公道。”语落,拂袖欲走。夏若忙拉着柳永,劝道:“柳公子,不用了。小女心领你的好意。公子你犯不着为这小事操劳。公子殊不知,这对也算是一种解脱,小女亦是打心底里不愿嫁予他。”
柳永仍是皱眉,不悦地说道:“谈婚论嫁岂能当作儿戏!”
夏若狡黠一笑,问道:“莫不是柳公子真心希望小女望着火坑里跳?”
柳永惊得忙摆手,欲言又止。夏若见状,轻轻一笑,正色道:“景庄,我知你为小女抱不平,但——瑾哥他不要我,对他对我都是只有利无弊,全然一场解脱。我心中只剩感激。你便不要再对此徒劳地耿耿于怀了。”
柳永心头一热,听得夏若若无其事地直呼自己“景庄”,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怀如同海平线上升起的光芒万丈长的晨日,眼前豁然开朗。他怔怔地望着夏若,正要表达自己心中的感觉,却又见夏若蓦地柳眉一竖,恨恨地质问道:“他人赠你什么,你就收什么。你怎地不会深思熟虑后再作决定?”
柳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委屈地眨了眨眼,扯着夏若的衣袖,巴巴地说道:“苏公子也算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好意,我怎么好意思拒绝,未免太伤他的心了。”夏若别过脸,低声骂道:“你倒不怕伤我的心?”话音刚落,耳尖一热。原是柳永凑到她耳边,轻笑道:“wo日后来者皆拒,便不会上你心了。”夏若脸一红,上前几步,羞嗔道:“柳公子请庄重,莫要下人笑话了去。”柳永又是一愣,若有所思地缄默。
夏若惊觉身后一阵沉寂,担心柳永是不是在为她刚才的话而生气,忙转身,却见柳永站在荫翳中,一脸迷惘无措。夏若痴痴地望了许久,忽然想起要惩罚他,想了想,心上一计,快步走到柳永面前,“咳咳”一声。柳永方才震回神来,不解地望着一脸怪笑的夏若。
夏若“嘻嘻”一笑,煞有介事地说:“景庄,你应是不知我来自哪里吧?”
柳永点了点头,接嘴道:“遇兄亦不曾对我提及。”
夏若心里立马回了一句:他要知道,他就神经了。她点了点头,说:“小女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外邦人。那地儿倒是离中原不远,中原人鲜少知道它的存在。瑾城便是我的家乡,我们那的乡音可是与中原大大不同呢!单是‘景庄’这二字,发音便全然不同。不如小女教景庄说一句‘在下柳景庄’这五个字,如何?”柳永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又听她说得神乎其神,加上并不愿拂逆她,便点头称好。
夏若见柳永中计,心中一乐,忙脱口道:“Iampig!”柳永瞪圆了双眼,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夏若一脸黑线,心想这普及初等英语教育果然无比重要。她慢吞吞地解释道:“小女方才说得那三个词便是‘在下柳景庄’这五个字。景庄你看,中原话需要五个字的,瑾城话仅需三个字,多简洁呢!小女这次放缓速度再来一遍,你可要细听好喔!”夏若见柳永恢复常态地点点头,便开口慢吞吞地吐出:“I——am——pig——”她停了下来,向柳永眨了眨眼。柳永领意,刚开口:“哎……”却如喉头哽塞一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夏若嘴一歪,再一次慢慢地说道:“I——am——pig——”她再次冲柳永眨眨眼。柳永点了点头,无比认真地一口气说了出来:“唉安屁。”夏若一听,差点没脚再一滑、朝天瘫躺在地上。她强忍着笑意,假装生气地斥道:“不是‘Iampig’,是‘Iampig’啦!”柳永一头雾水地反问道:“柳某说的就是‘唉安屁’。难道,会是‘唉安皮’,抑或是,‘唉安痞’?”夏若仿佛看到有一群乌鸦正畅快地拍打着翅膀,“嘎嘎”乱叫着从柳永身后飞过。她下巴碰地,不愿在此问题说纠缠不清地说道:“其实多差不多。景庄学得很快,以后自己暗地里多些练习,很快就会掌握的。瑾城话本就很难学,若不是土生土长的瑾城人,总是不易学会。”夏若说罢,快步走出凉亭,头也不回地说道:“小女突然想起有事要找瑾哥商量,暂时失陪,还望见谅。”
夏若一口气跑到假山后边,靠在石头上,终于没能憋住地放声大笑。一想起柳永会暗地里叨念那三个字时认真的表情,她全身便剧烈地颤抖。随后身子一点一点地下沉,瘫坐在地上,笑得泪水狂涌出眼眶。
原来捉弄柳永是这么好玩的。快乐果真是要建立在别人的洋相上呀!夏若心中大乐,连日来的积郁也随着她洒脱的笑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虫虫端茶过来,却见柳永一人临湖眺望,当下四处扫视,见无人影,便把茶壶和茶杯轻放在凉亭正中的石桌上。她慢慢靠近柳永,踌躇了经久,方才开口怯怯地说道:“恩公。”
柳永忙转过身,温和地问道:“姑娘找柳某有事?”
虫虫点了点头,但立刻陷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将头压得低低的,小声地吐出一句话:“恩公,奴婢恳请恩公向少爷提亲、迎娶小姐。”
柳永一怔,随即向四周扫望,所幸无人路过,倒吸一口气,急急地问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虫虫仍是低着头,不忍地回道:“是奴婢的愚见。”她顿了顿,像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柳永,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姐心里只有恩公你一人。如今少爷拒婚,已经毁了小姐的名誉。小姐今后的处境怕是大为不利,府里已有下人对她窃窃私议了,不难想象这偌大的江宁,怕早也有人耳闻而诽之。奴婢着实替小姐难过。恩公若对小姐也有意,就去提亲,风风光光地把小姐娶走,让那些专心挑戏儿来看的人知道,小姐才不是没人要的弃妇!”
柳永心中一痛,忙又问道:“府里的下人真这么在私底下非议下姑娘?”
虫虫提及此事,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不禁泪水盈眶。她哽咽地说道:“甚至有比这更令人气愤的话语。奴婢不得不常与她们接触,任何不堪入耳的话语都一窝蜂钻进奴婢的耳里,听得奴婢心里愈发难受,就连今日这壶茶,都是洛桑出面替奴婢争回来的。恩公,小姐其实要强,可又不愿显挂在脸上。这些蜚语若被她悉知,只怕她会看不开……”
柳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何尝不愿娶她?只是,她未必愿屈身当小妾啊!”
虫虫愣了一下,猛然想起夏若那日在车厢里提及婚嫁时默然黯色的表情,以及那首听得她揪心难受的曲子,豁然开朗。她赶紧又说道:“恩公只要开口提亲了,小姐即便起先不愿,渐后终会心甘情愿。小姐索要的不多,就只是希望能待在恩公身边而已。”
柳永若有所思地望向别处,沉思良久,坚决地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是。我这就去寻思如何向愚兄开口提亲。但这会愚兄只怕无法脱身听柳某的提词,我总是不方便打扰。寅时,我会前去提及此事。只望他应允。”
虫虫也点点头,转身端起斟满茶水的杯子,毕恭毕敬地递给柳永,说道:“恩公,奴婢猜想你该会口渴了。”
柳永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后,慨叹道:“柳某多谢姑娘的指点迷津。姑娘大可放心,柳某定不负许诺过的誓言!”话音刚落,他拱手告退,轻袖微甩,便疾步朝西厢房方向走去。
虫虫远眺柳永,惆怅而哀怨地叹了口气,转身收拾茶具。却听得身后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我倒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一颗七巧玲珑心。”虫虫惊得手一沉,茶具掉到地上,摔成碎片。她赶紧回身,见竟是苏锦年,心中大惑,但又连忙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奴婢不知苏姑娘在说什么。”
苏锦年一声冷笑,走上前几步,伸手挑起虫虫的下颚,双眸狠狠地盯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心里明白多少,我无心探究。”随即,她收回素手,转身,淡淡地又说道,“有时太过聪明了,就该见好就收。锋芒毕露只会加速你卒亡时日的到来。”话音刚落,她便走远了。只留一伫诡异的背影怔住了虫虫。
虫虫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心中又恐又慌,心跳得“扑通扑通”,仿佛要从心腔中迸出才罢休。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眼前倏尔一片黑云压来,便不省人事。但在昏倒之前,夏若慌张的脸色活泼泼地扎进她疲惫的眼帘中,耳畔还伴有夏若惊慌的叫喊声。虫虫笑了一下,便沉沉地闭上眼睛。
“她真这般劝说?”瑾生挑一挑眉,好笑地问道。
苏锦年捡了张凳子坐下,皱眉点头,狠狠地说道:“我都瞧在眼中、听进耳里。柳三变只怕寅时便会来找你提及此事。”
“你要我如何做?”瑾生突地问道。
苏锦年苦笑,寻思半会,方才慢吞吞地说道:“还是看看夏若她怎么想。苏白或许说得对,夏若要的是一人独享他爱,绝不允许有别的女儿在她之前,已然专享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