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雨军的大帐中,风雨注视着眼前的宗喀。
宗喀大约有五十余岁,下身穿着裹裙,外面是白色的刺绣外袍,腰间系着檀笔筒、木碗和漱口水瓶;脚上是足蹬长筒厚底靴,肤色赤铜,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严于修身的虔诚教徒。
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喇嘛,只有二十多岁,一脸精明,竟穿着红色外袍,这不能不让风雨对这个名叫桑菊的家伙另眼相看。
要知道喇嘛教的僧侣按照武功分为青、黄、红、白四等,白衣喇嘛的武功绝不在中原八品高手之下,甚至几十年前曾有一个白衣喇嘛和一个中原的九品高手打的不相上下;如今总共也只有七个白衣喇嘛,是各派分支的领袖。
而红衣喇嘛相当于中原的七品高手,平时作为白衣喇嘛的护卫和助手,所以这个叫桑菊的家伙二十多岁就成为红衣喇嘛,的确不简单。
(注:喇嘛教有红教、花教、白教之分,不过纯属不同教义,与武功无关,这里只是一个随口假设而已,与现实不符。)“风侯召见我等,可有何见教?”
宗喀缓缓地问道,他被皇甫嵩强行扣押了下来,如今又被请到当今西北最有权势的风雨帐中,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位实力派人物。
要知道如今天下大乱,拥有兵权就意味着拥有一切,如果一个不小心,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只要一挥手,就算是成千上万人,不也照样被投入了大河之中吗?
风雨恭敬的施了一礼,沉痛的说道:“一向主张拥戴朝廷的一代禅宗——宗巴大师的仙去,令风雨也同感悲痛,可是竟然有人在大师死后依然不肯善罢甘休,为了窃取大师的舍利,不惜做下灭人满门的惨案,由此可见,高唐的喇嘛教已经距离我佛慈悲的境界越来越远了,不知宗喀禅师以为然否?”
风雨越说越激动,他由原先的沉痛逐渐转为犀利,双目炯炯有神,浑身透出了一股浓厚的杀气。
“万物皆皮囊,宗巴大师恐怕早就已经转世了,世俗间的一切恩怨情仇如同过眼云烟,不提也罢。只是如今各寺喇嘛勾结权贵、横行不法、戒律松弛、无所不为,实在是令人担忧,故而老衲主张当今喇嘛教应该提倡性相合流、显密相资、三士一贯,以求重新弘扬我佛。”
“宗喀大师的意思是应该显宗和密宗同时修行,而不是只强调一个方面;同时不应过分强调密宗的一些教义和仪式,无论下士、中士还是上士,都应该一视同仁,一切教诲都应该以菩提心为主。”一旁的桑菊见风雨听了有些莫名其妙,连忙解释道。
风雨干干一笑,刚开始他还以为宗喀会大谈什么人生不过是臭皮囊之类的废话,对灭门惨案不感兴趣,后来听到他说要改革喇嘛教,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对于宗喀的改革意见半点都听不懂,但是倒也佩服这老家伙的眼光。
如今的高唐上层僧侣掌握着地方政权,淫乐无度,僧侣们流于侈惰,甚至专持诅咒,以吞刀吞火儿炫耀而取宠,行为无异于巫师。
其实何止高唐,即使是佛教的源地印月,这个时候不但学系传承日趋繁歧,学风也日渐丕变,门户之见至深,佛教内部的各派系形成对峙之局,走向了巫术、幻术的死胡同,以至于信奉伊斯兰的大食东侵时势如破竹,要不是正逢呼兰西征,牵制了大食,恐怕早就完蛋了,所以才会动了东来的念头。
风雨因为想要西征,所以对这两个地方的资料一向都很重视收集,内心深处也不是没动过进行宗教改革的念头。
只是,自己毕竟不是教中的人,而那些老和尚一般都是极其固执的,所以也就只好压在了心头。
正头疼着在征服高唐后,如何物色合适的人选,说服他与自己的合作,整肃高唐的宗教界,控制整个喇嘛教,却没想到一个大活宝自动的送上了门来。
如今宗喀能够提出改革宗教的主张,足见此人还是有一定的眼光和魄力的,这倒是让风雨有些刮目相看,而且也正中下怀。
当下朗声说道:“大师说得不错,如今印月那些僧侣名为佛门,实际上早就妖魔化了,否则以我佛之无边法力,怎么会坐视那西面的异教徒侵犯我佛的圣地?
可见这些人虽然披着佛袍、持着念珠、念着佛经,实际上却是彻彻底底的背叛了我佛,所以我佛才会放弃了他们。
“如今他们却想把手伸到高唐,眼看着就要玷污了这块佛门净土,只有像大师这样德高望重、远见卓识的信徒,才能够肩负起抵御邪魔、保卫佛门的重任啊!
“风雨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是从小就一心向佛。
想当年,风雨生活贫困,如果不是一位慈祥的禅师大发慈悲,接济了风雨母子,风雨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风雨一直以来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为我佛做一点事情,以报答佛门当年对风雨的恩情!
“如今风雨忧心佛门严重的现状,愿意鼎力支持大师的改革,将我佛的真义传送到千家万户,重新光大我佛!”
“我佛圣明!”
老喇嘛激动地念起了经,那一番风雨信口胡扯、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却让虔诚的老喇嘛深信不疑,念念叨叨着:“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当年那位禅师的善举,才会有今日风侯的仁义,可见冥冥之中,我佛自有安排!”
宗喀一直以来提出的宗教改革,将高唐的僧俗贵贫一视同仁,虽然得到了大批高唐百姓的拥护,但是却始终遭到喇嘛教各派系的联合打压,自然深知如果没有权贵人物的鼎力支持,自己的改革梦终究是镜花水月。
没想到今天却亲耳听到西北手握重兵、连呼兰帝国都畏惧三分的定凉侯风雨说要全力支持自己,推广自己的教义,那么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就大有成为现实的可能,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难以自己呢?
而且自己原先想进行宗教改革,只是因为觉得喇嘛教在高唐有衰弱的趋势,看不惯许多僧侣的行为而已。
但经过风雨的这番话之后,让他突然发觉原来在佛门正发生着如此可怕的事情,自己提出改革恰恰是保卫佛门的正义之举、是佛的旨意,所有阻止反对自己的人,都是反对我佛的妖魔,必须予以彻底的清除!
一时间,老喇嘛热血沸腾,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而风雨更是我佛派到人间帮助自己的使者。
激动之下,就算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了。
“风侯恐怕不仅仅是要重整高唐吧?”
冷静的声音来自桑菊,这个精明的务实派自然没有被风雨的话弄胡涂,他更着重于实际的利益。
“不错,罪恶的源头是印月!这个往日佛门的圣地,已经被妖魔所玷污。由于他们的贪婪和愚昧,使得佛祖渐渐远离,罪恶滋生心头,如今更是想把妖魔带到了圣洁的高唐。所以高唐的喇嘛教在改造自身、抵御妖魔的同时,还有责任清洗印月,不但是为了避免高唐再次受到污染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要把我佛的光明再次照亮当年佛的故乡!”
风雨的话十分具有煽动性,连风雨自己也很得意。
“风侯说得好!佛的光明必须由最虔诚的信徒来传播,那些披着佛门的圣衣、内心已经被妖魔所污染的叛徒,必须予以清洗,让佛的光明驱赶他们心头的污秽,让佛的慈悲再次感化他们的无知!”
宗喀显然已经被风雨的话彻底煽动了起来,眼中流露出的是对宗教的狂热。
“那么高唐或者是印月,应该由谁来管理?”桑菊依旧不为所动,提出了十分现实的问题。
风雨的目光久久的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僧侣,虽然十分柔和,但还是让桑菊感到了一阵战栗,但他很快就重新抬起头,坚定的对视着风雨。
他明白事到如今这是一场赌博,要嘛风雨因为感到自己的危险而产生杀机,要嘛因为欣赏自己的能力而予以重用,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畏惧所能够解决的。
“佛的子民当然应该让佛来管理!”过了好一会,风雨这才淡淡的说道。
“风侯乃是我佛派到人间的怖畏金刚,喇嘛教当然会全力支持风侯的事业!”
桑菊的话也有些突兀,但是两人的对望,却达成了彼此的妥协——风雨将掌握世俗的政权,而支持风雨的喇嘛教则掌握精神领域。
“喇嘛教渗透至凉州,掠我财产、屠我子民,玷污佛门,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了捍卫凉州安宁,讨还血债,整肃佛门,我决定出兵高唐。
“第一步是攻占青海湾。明日一早,我将亲率赤狮军侵征,秋风、黑狼两军明日一同开拔,但是到了青海湾和凉州的交界处,就秘密回师,随时提防呼兰和皇甫嵩乘机侵扰凉州!”
和皇甫嵩达成共识,又说服了宗喀禅师的支持之后,风雨终于决定出兵,而且是立刻出兵。
原先他是准备让秋里担任主帅的,可惜几次秘密交谈下来,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于西征始终都保持着强烈的反对态度,再加上如今有了宗喀大师的支持,风雨也想乘机在高唐给自己披上一层宗教的神话色彩,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决定自己亲自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