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雨最是凉人。
黝黑深邃的国公宅院里,水滴悄无声息的落下。
在暗红圆润的石砖上点起丝丝涟漪,武畏军士卒厚实的犀皮硬靴踩在地上,溅起水花声,在黑夜之中格外低沉。
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两遍,李秀宁依旧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动筷子的意思。
春梅站在一旁,自家姑娘很憔悴,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想要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烛火在跳动,细小的噼里啪啦声,安静的让人心烦意乱。
床幔滑落,遮挡住李秀宁看向放在旁边桌上蓑衣的视线。
她要伸手,春梅赶紧过去将床幔撩起来。
“小姐,姑爷应该不会跟着那个来御史走的。”
春梅的声音很小,而且没有底气。
李秀宁像是没有听到,双眼微红无神。
顿了顿,抬头看向春梅:“若跟着他走了呢?”
语气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对啊,若是跟着那个姓来的御史走了,该怎么办呢?
春梅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视线也跟着放在了那身蓑衣上,目前的情况来看,姑爷应该是跟着走了。
去长安么?
到了长安城,他会怎么说?
那叫做来俊臣的御史,搜集了那么多捕风捉影的东西,若是有姑爷作证又那个叫常亮的登徒子作证
捕风捉影也变成铁证如山了。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
“三宝哥,一定会追上他们的”
春梅攥紧了拳头,依旧没有任何的底气。
一天一夜的时间,从太原顺着汾河快船而下,即便是八百里快马也追不上。
李秀宁看着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侍候,此时此刻还想着办法劝慰自己的丫头,凄然一笑。
马三宝带着精兵去追,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
但万一呢,在这种绝境下,万一有什么惊喜呢?
即便这种万一根本不可能发生。
李秀宁终究是人。
今年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
纵然是国公之女,武艺超群,能力相貌都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女子,但她终究是个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的姑娘。
人力有穷时,更何况她已经独自一人在太原苦苦撑了那么久。
二弟的信里没有明说为什么要杀来俊臣。
但能够让他这么着急的用飞鸽传书的方式通知自己。
绝对是极其重要的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来俊臣已经走了,带着常亮甚至还有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夫婿。
有些后悔,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李秀宁缓缓的站起身来。
若是心狠一些呢?
若是多想一些呢?
若是提防一些呢?
今天这种困局,会不会就可以避免了?
那个杨默,明明是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陌生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他的?
连国公府最机密的事,都能让他知道?
“小姐,杨默这人太可恶了,枉我们平日里那么信任他!”
春梅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小姐,即便是当初国公爷父子三人应诏上京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
从小一起陪着自家姑娘长大,小丫头自然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姑爷——不,杨默真的跟着那个姓来的御史,去长安做证人,李家
“他平日了一副老实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想到李家可能面对的灾祸,春梅对杨默仅剩的好感消失的干干净净,咬牙切齿起来:“还说什么不喜欢朝廷的封赏,哼,都是骗人的鬼话!他们家为了一个侯爵都能倾家荡产,等了五年,一个王爵怎么可能不在意!”
“是啊,一个编鞋匠怎么可能会抵挡住王爵的诱惑?”
李秀宁也跟着喃喃自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