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未央宫正殿,瞭远台。
站在瞭远台北侧的护栏之内,天子刘盈双手背负于身后,高高仰起头,以望繁星当空。
“唉……”
“都退下吧……”
语调萧凉的发出一声长叹,刘盈便稍挥挥手,示意一旁侍立着的侍郎、宫人皆退下。
待众人面面相觑一番,而后面带迟疑的退至数十步远,刘盈才又是疲惫的长叹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父皇啊,父皇……”
颓然一声叹息,刘盈便再度睁开双眼,两手撑在瞭远台边沿的石制护栏之上,面带苦笑的望向天空中,正高挂着的那一轮残月。
“往昔,父皇每以帝王之愁苦说于儿,儿还不以为意……”
“如今,儿也做了帝王,才知帝王之苦,较父皇所言尤远过之,而无不及……”
当刘盈再度闭上眼,眼角滑落两滴清泪时,远处仍不敢独留刘盈于此的郎官、寺人们,终是尽皆退去。
——看样子,陛下这是在同高皇帝叙说情谊;
再继续待下去,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惹得正悄然退下的众人纷纷驻足,面带焦急地回过头!
待看清刘盈咬牙闭目,拳倚护栏的身影,众人心中才稍出一口气。
“速备些金疮、绢布……”
低声盘算着如何为刘盈巴扎手背,众人便拾级而下,彻底走远。
而在瞭远台之上,刘盈似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任由右拳紧紧贴在护栏之上,将清白色石栏染得血红。
那双饱含热泪的双眸,竟染上了无尽凄苦,以及万般无奈。
“父皇生前,总言阿花和善乖顺,待来日,当又是一薄姬;若诞皇孙,当恭若四弟?”
“呵……”
“父皇可知,阿花确已诞皇孙,儿有子嗣,社稷有后?”
“确如父皇生前所言,诞下皇孙,阿花并未持宠而娇,只恳请儿与皇孙名分,不做他求……”
扬天自语着,刘盈嘴角苦笑依旧,目光中,缓缓带上了些许思念。
“若父皇尚在,得见皇孙,当是欢喜的……”
“于阿花,父皇亦当无吝,璋器玩物、锦绢纨布不绝?”
喃喃自语间,刘盈目光深处,却悄然出现了一抹深深地无奈。
“若父皇在,母后或亦当有所收敛,儿亦不至今日之地……”
吸溜一下鼻涕,刘盈面色之上,便出现了一抹复杂至极的惧容。
在那张稚嫩的面庞之上,有惊恐,有愤怒,有愧疚,有屈辱……
“父皇可知:皇孙诞至今不过旬月,其生母阿花,便已为母后亲手药亡?”
“可知逆贼樊哙,亦已为母后所赦免,复其官、爵,于长安高门往来如故?”
“可知齐王兄方至长安,便险为母后鸩酒赐死,使儿蒙弑兄之千古污名……”
面色淡然,语调苦楚着向夜空道出闷屈,刘盈凄然低下头,任由泪水将身前的石砖全部打湿。
“父皇遗梁邹侯任卫尉,以保儿之身危;今梁邹侯之职,已为母后以曲逆侯代之;”
“父皇遗江邑侯为御史大夫;今江邑侯又为萧相掣肘,于朝堂无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