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不但惊动了都察院,就连对面的刑部衙门也探出了几个,张望的脑袋。张越亦是走上前去,却只见其人灰头土脸衣衫凌乱,面目陌生得很。从衙门里头冲出来的两个皂隶一边一个将那中年人搀扶了起来,其中一个端详了那人片玄,忽然出口叫道:“李大人,您不是丁忧回乡守制了吗?对了,小的记得,您就是乐安人!”
“别耽误工夫,我要见刘总宪大人!”
那说话的皂隶见此人只瞪着自己,连忙讪讪地说道:“李大人,总宪大人得了圣命前去视察黄河水道了,如今不在府里。”他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张越,又顺势搀扶着那人转过了身来面对张越,“李大人,这位是新进的左金都御史张大人,如今两位副都御史人都不在,您若有事不妨直接寻他。张大人,这位是监察御史李俊李大人,前头回乡丁忧守制了。”
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正四品左全都御史,一个是四十开外的正七品监察御史。两相对视。张越没认出人来,李淡却吓了一大跳,旋即苦笑道:“原来小张大人已经高升到都察院了。下官李俊,亦是戍戌年进士。”
张越没想到李淡竟然是自己的同年,心里顿时有些异样,但仕途科举不论年纪老幼,只论登科早晚,再说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李淡从乐安来,因此他也不及叙什么同年之谊。答礼之后。示意两名皂隶把人扶进衙门司务厅。又屏退了外人,他少不得向其询问内情,等到听李俊原原本本如实道来。他不敢耽搁内情,立刻做出了决定。
“事关重大。你和我立刻一同入宫请见。”
朝会之后,通常只有部阁府院堂官方才能入宫请见,其余人等求见自是不合乎规例。只不过,张越这个左金都御史一来位高,二来和皇帝亲厚。三来又有英国公张辅的关系,因此午门前候见时,宫监并没有因为张越通报缘由含糊而有所集慢,一刻也没有耽误就报了上去。饶是如此。这一进一出仍然耽误了小半个时辰。
内廷乾清门对于朝臣来说乃是分隔内外亲疏的一道天堑,李淡虽说和张越一样出仕已六年有余,却还从来没有进过这扇门,更不用说后头的乾清宫。在殿外等候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情激荡难以自抑,及至面圣时。他恍惚之间竟是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等到依言退下出了乾清宫,他方才渐渐恢复了神志,只这时候想刚才奏对时的情形已经晚了。
“李俊能够逃出来,足可见乐安的防戍混乱得紧。如此看来,英国公曾说汉王怯懦。并不夸大。登莱那么多重要的防偻卫所,他竟然只派了两个儿子过去,他真以为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顶用?此前联见过他们,都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而已!”
当着张越的面。朱瞻基不免露出了在群臣面前掩盖极好的讥诣。等到这股子邪火了,他便对张越问道:“既然李淡说是汉王想要吞整个山东的兵力,联也不能坐视。元节,你可有什么主意?”
对于这个问题。张越刚网进来的时候,心里早就迅打点好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此时便建议道:“右军都督府都督全事刘忠刘大人曾经是山东都指挥使。在任期间颇得下属人心,若是他出面,定然能安抚登莱等地的防偻卫所。至于乐安,皇上可命附近锦衣卫严加监视。”
朱瞻基一下子想起之前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俏诸官偈见的情形,其中赫然有曾经为他伴读的房陵。当初他因罪逐出房陵,后来却有人证明房陵无辜,他想要召回人的时候,那人却被父亲朱高炽要了过去。他从前没在意,但如今想想却着实觉得蹊跷。但这会儿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再加上房陵确实比王节机敏能干,他对着任命没什么二话。但仔细考虑了一下张越所提的人选,他却摇了摇头。
“锦衣卫监视乐安自然是应当的。不过山东联不放心刘忠一人,毕竟,他当初曾经在青州府多年。元节,联精挑锦衣卫和京营精锐随行护卫,你和他一起去一趟如何?”
尽管汉王府侦骑四出,据说邻近州县人心惶惶。但张越很清楚,但只要亲征诏令一出,那一位多十会变成缩头乌龟,因此略一思忖就答应了下来。然而,他正打算告退的时候,朱瞻基却突然出口叫住了他。
“元节!”
“皇上还有何吩咐?”
“汉王就藩山东已经有七八年了,经营既久,根基必深,你此去登莱诸备偻卫所,便是代表联亲临,联届时会把皇爷爷留给联的那把天子剑赐给你带着!”朱瞻基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语声便带了几分铿锵锐势,“该杀就杀。该抚就抚,不必手软!等登莱安定之后,倘若能够,便去一趟青州府。那里毕竟是你呆过的地方,刘忠也熟悉,拿下都指挥使靳荣!”
面对杀气腾腾的皇帝,张越自是应了下来。等到离开乾清宫,他少不得一路走一路琢磨到时候该怎么做最好,才出了乾清门,他就里面撞上了司礼监太监范弘,而范弘后头的那人赫然是房陵。打量着这怎么都搭不到一块的两个人,他心中不禁异常狐疑。
范弘是跟着朱高炽多年的老人,和王谨一样是交人,最是谨慎寡言的人,此时施礼之后便带着房陵进了乾清门。张越没机会与其搭话,也就只好一路往外走,等过了云台左门,他一下子醒悟到那一行人仿佛是从西边仁寿宫过来,顿时停住了脚步。
也许,当初让房陵杏做那勾当的,不是朱高炽,而是张太后。倘若真是如此,张太后还确实是处心积虑算得深远,若非朱高炽自个折腾自个把命送了。怕是张太后必然能找到机会,把汉王朱高煦收拾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