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过去，夜晚更深了。</p>
城市的灯火逐一熄灭，街上的车流大幅度减少，一场夜雨淅淅沥沥地降了下来，空气变得湿润清新。</p>
醒神寺内，源稚生已经等候多时。</p>
这座藏于大厦内部的寺庙是蛇岐八家规格最高的会议室，前不久这里坐满了本家与秘党的高层，商讨结盟的具体事项，以及人质交换。</p>
具体的结盟契约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拟订出来，而人质交换的事项已经敲定，蛇岐八家派出去的两位家主分别是樱井家主与犬山家主。</p>
相较其他家主，这两人并无要职在身，龙马家主的另一层身份是自卫队军官，他要是突然消失不见，整个首相内阁都会惊动。</p>
宫本家主也不能交出去，他是岩流研究所的首席，是蛇岐八家最重要的科学家，他也不能不在。</p>
风魔小太郎倒是自告奋勇，不过还是被犬山家主劝了下来。</p>
“让老夫去吧，我比您更擅长与昂热打交道。”犬山家主，犬山贺如是说道。</p>
根据人质交换协议，他们两人将前往卡塞尔学院本部，一边当人质，一边充当临时教授，给学生们上上课，讲讲日本风情，促进东西文化交流……这是蛇岐八家有史以来第一次向卡塞尔输送师资力量，而不是留学生。</p>
这次合作，也许是个不错的开端。</p>
说起来，犬山君这次之所以主动前往卡塞尔，也许对付昂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理由应该是追逐昂热的步伐才对，很期待这对年龄加起来超过200岁的师徒在卡塞尔里相遇会发生什么，会当众大打出手吗？</p>
源稚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p>
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源稚生立刻坐直，展露黑道大家长的气势。</p>
接下来要见的人是卡塞尔S级，虽然不知道她的来意，但将气势撑足一点准没错，这是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久的心得。</p>
而且他也不太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示以散漫，免得被看扁。</p>
电梯的大门开启，木屐的声音踏出，清脆得像是竹筒添水。</p>
源稚生愣住了，不是被对方的美貌震慑，而是……这又是个神经病！女神经病！</p>
一袭樱白相间的和服窜入了他的眼帘，还撑着一把杏粉色的油纸伞，朱雀与龙的图案跃然在她的衣袖上，如此不凡的气魄，丝毫不亚于她那师兄们的“天下一番”与“富士喷发”，甚至变本加厉。</p>
这算什么？“龙飞凤舞”？还是“女帝”？</p>
源稚生心力交瘁地捂住了脸，大家长的气势刚撑起没几秒就耷拉了下去。</p>
还是原来的味道，卡塞尔派出的专员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不论男女。</p>
“大家长，您好，我是卡塞尔13级学生，西子月。”西子月坐在他对面，花哨的粉伞收拢。</p>
这样的彬彬有礼让源稚生心中相当感动，要知道，和她的师兄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可是直接被当成司机忽略了......</p>
“很抱歉这么晚才有空接见你一下，最近事务很繁忙，请见谅。”</p>
源稚生的眼神依旧很不自在，因为他从西子月身上的服饰上发现了许多奇怪的蕾丝与蝴蝶结......这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和服，更像是某种哥特裙与本地礼服的杂交物。</p>
“话题开始前，能先告诉我一下，你这身行头是......”源稚生再次扶额，眉头皱痛。</p>
“这是伊丽莎白给我选的，她说日本人做事讲究细节与体面，我和他们的老大见面，必须要穿着正式。”西子月低头看了一眼腕袖，确认自己是否穿着正式。</p>
“不，这个叫漫展式正式......”源稚生在心里小声哔哔吐槽。</p>
“那你打伞来，是为了？”他继续抛出困惑。</p>
“我听说这里是露天的，但现在看来情报有误。”西子月一五一十地回答。</p>
她听说醒神寺是间露天神社，第一反应是屋顶，但实际上它是建在大厦中间，露天的一面斜对着天空，雨水顺着屋檐落入景观湖中，屋内的人只需闲适赏雨，不用撑伞。</p>
难得有一个靠谱回答，可问题在于这伞根本就是一把景观伞，虽然外形是油纸伞，但却是棉质的，上面同样垂着蕾丝链条，用这种伞遮雨，本质和指望军情六处反苏联间谍渗透是同一种行为。</p>
果然，卡塞尔从上至下，从校董至新生，人均脑回路存疑。</p>
源稚生深深呼吸，摒清杂念，郑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源稚生，很高兴认识你。”</p>
对付卡塞尔的人就得这样，不能被对方牵着思路走，得时刻把对话的主动权抢过来。</p>
“你好。”西子月握住对方伸出来的手。</p>
她皱眉了。</p>
果然，这个男人身上也有那种的死过一次的感觉。</p>
阴森可怖的地下室里，扭曲的鲜血从水泥里渗透出来，像雨一样掉落，如傀儡、也如女鬼的姑娘环绕着他，将刀锋一遍又一遍推入他的身体，血流成河。</p>
男孩的笑声从黑暗深处传来，时而如凄厉，时而悲哀，仿佛有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具在舞台上表演。</p>
可最后那个男孩又变成了孤独柔弱的模样，不顾一切地在地狱般的回廊里狂奔，每间房背后都是他最害怕的景象。</p>
这是她迄今为止所侧写到最可怕的死亡回放......就从这个叫源稚生的男人身上。</p>
“是从我这里察觉到了什么吗？”源稚生观察到了西子月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p>
“你知道我的能力？”西子月问。</p>
“陈家的女孩，言灵是钥匙，能力是侧写。”源稚生将手缓缓收了回来，坐姿端正，“别小看我们，虽然我们被秘党渗透得厉害，但并不代表我们失去了收集情报的能力。”</p>
“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你的侧写在与一个人握手时，效果会被提升到最强，想必你应该是从我这里感知到了什么，才会露出不适的表情。”源稚生说。</p>
西子月也点头：“应该是那次校友会吧，这个情报走漏了。”</p>
六月份的校友会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亚纪与叶胜这么做，想必当时应该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并听到了她与这俩人的对话，而那个人就是蛇岐八家安插在卡塞尔的特工。</p>
“没错，你是卡塞尔的S级，我们当然会关注你，好比美军的十一艘航母无时不刻被其它国家关注，要是其中有一艘忽然消失不见，全世界都会紧张不安，猜测它去执行机密任务了。”源稚生说。</p>
一番交谈下来，双方都对彼此的深浅有了一番认知。</p>
显然这个看上去也挺神经的女孩并不废柴，能第一时间意识到秘密是何时何地走漏的。</p>
源稚生就更不用说了，这个看上去荷尔蒙分泌不足，一脸疲惫的男人是货真价实的黑道至尊，除了拥有顶级的个人战力，还有庞大的阵营势力供他差遣。</p>
“这么晚还要急着见我，应该是有许多机密情报想向我打探吧？”源稚生干脆开门见山，没有追问刚才侧写的问题。</p>
“你可以打探，但不要对结果抱有过多期待，有些过于重要的秘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说。</p>
“这里应该不处于监控范围下吧？”西子月看了看四周。</p>
“保证没有。”源稚生稍微肃然，大致明白对方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很机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