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大雪。
过境的白毛风在雪地上打着旋儿,张家川聚落两侧的高山染上了银,凉州的冬天,是毛皮最厚实的野兽也要躲在山洞的时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对凉州人而言最为轻松,牧民们喝着陈年劣粮酿成的凉刀子,三三两两地躲在屋子里烤火取暖。
张家川通向川外的有三条路,东边一条路直通陇关,西南方向一条路正迎着陇县,西北方则是成纪县。三条路都不过四五十里,两侧都是高低不平的山,层层阻隔的大山将张家川团团相围,保护在里面。
北面,最高的一座山上,拔地数百丈而起,平时便巍峨险峻,眼下大雪封山更是令人却步。而此时的大雪峰顶上,却时隐时现地露出几个人影,城寨上的守军抬头望着,依稀看到了他们凉州牧的身影。
大雪峰上的身影,正是马氏三兄弟及几个凉州的掌权将领带着几个亲随。
凌目四望,张家川景象在这个位置一览无余,尽管白的有些刺目,马越却顾不上这么多,如果来年鲜卑南下、韩遂东进,张家川则是凉州最大的守备力量,他们要估测谷里大致需要多少守军,然后将多余的军事力量分配至各郡县,藏兵于民组成防线。
马越穿着老羊皮袄罩铁铠,外披野熊皮大披风,厚实温暖,尽管铁铠上结着一层厚厚的霜,厚实带毛的野熊皮裹在身上驱开了寒冷,举目四望张家川牛马成群,更是教人内心火热。
这是我的辖地!
从没有任何事情让他感到有如此的心怀激荡,骏马踏过的土地尽是他的辖地,站在峰顶,马越才明白什么是权力,为何那么多人妄想争霸,哪怕黎民百姓生灵涂炭,哪怕袍泽兄弟血流成河,也要去争霸天下!
“三郎,你觉得川里要多少骑守备?”马腾也是一样的装束,望着下面说道:“若在连通陇关的狭窄道路上设下关口,三座关口一千五百军士携弓养马,再有千人后备在川中足矣。”
马越轻轻点头,不过却指着两侧山谷说道:“兄长注意到没有,最狭窄处在城寨千步之外,而寨门宽三百步有余,两侧山壁高百丈,若在山壁之上各修筑百步栈道,各驻扎一百强弓手,再将城寨以条石筑高,贼兵若至三百步外弓手尽可抛射,七百人可守备万军攻城!”
随着马越手指,几人皆侧目,满面惊讶,马宗问道:“豆子,你想法挺好,但两侧绝壁如何修筑栈道?”
马越摆手笑了,望向刘坏问道:“如何,可能修筑?”
“能啊,只需将那片林木伐尽以巨木堆出十丈高台,积薪一炬石为坼,锤凿既加便如削腐一般,四十丈高弓矢可射二百步,何人可攻?”刘坏提到自家行手,摆手笑道:“来年春日雪消融,主公拨于我一千民夫,不等入夏便可筑好!”
听着刘坏在此大言不惭,马玩不屑地一偏头,指指点点地问道:“三郎,这刘家小子行吗?”
刘坏憋得脸都涨红了,马越身边多为军功将领,就连跑腿的孙毅彭式等人亦有勋爵在身,唯独他刘坏一介匠人,本就不被人所优待,在张家川客居年余本就受尽白眼,如今好不容易马越回来,终于有个懂自己本事,尊重这门手艺的厮杀汉回来,翻身就看这么一次了,呆呆地等着马越回答。
马越没有让刘坏失望,摆手对马玩笑笑,指着刘坏说道:“诸君可知刘坏从前在洛阳任石库令,先帝的陵寝便是他的师父监工,手艺上可以绝对放心。”
说着,马越点头,便将这事定了下来,说道:“不但这里,三条通道都要如此修筑,依靠大山这么个天赐之地,若不得用岂不浪费?”
“这……陇关那边也要如此吗?”刘坏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陇关那边是司隶,可是朝廷啊!马越这般作态,难不成今后还要与朝廷开战,那不就是造反吗?
不光刘坏,包括贾诩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马越,马腾想了想,说道:“三郎,你要跟韩遂开战,跟鲜卑开战,为兄都无所谓,但面东称霸……就算了吧?”
马越从洛阳含恨而败,说实话,眼下大伙儿都怵他什么时候提起面东而战的想法,整个凉州,除了从洛阳回来的马越和董卓,他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与朝廷开战。
“你们想哪儿去了,我怎会有不臣之心。”马越摇头,看着众人的反应急忙笑着说道:“张家川地处三面环围,但东面直通陇关。若来年一场大败,张家川将会是最后的战场,敌人占领凉州全境,自然会从陇关调兵夹击张家川,到时东面无防怎么能行?”
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均觉得就该如此。倒是落在众人之后的贾诩轻轻眯起了眼睛,两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裹着皮袄斗篷,嘴角带着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