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甲靴盔都小了两号,看起来捉襟见肘有点滑稽,只能先凑合着穿穿,不过总比大冬天的衣不蔽体强多了。
直到这个时候,韩世忠才屈膝跪了下去,冲着堂上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算是正式与新皇帝见礼了。
“梁节使,韩将军,三山浮桥之事,你们二位究竟谁是资敌内奸,可以在御前当面对质了。”
自打韩世忠被押进来,全是皇帝亲自主审问话,李纲这个本案推勘官只有当陪审的份儿,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
此言既出,貌似憋了一肚子委曲的两位当事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揪起了对方的小辫子。
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赵桓没劲多大功夫便摸清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数日前梁方平率部开赴浚州,的确像史书里描述的那样,整日与部曲饮酒作乐。别人都以为他不为之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固守城池,只有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任务是什么。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郭药师那厮居然日夜兼程三百里,突然在某天拂晓前从天而降,一下子把捉杀军七千人马给整懵了。
梁方平当即立断,自己亲率一队牙兵快马加鞭赶回去向官家奏报敌情,却把本军最高指挥权假节给了韩世忠。
韩世忠只是第二将的管将,按理说应该由序位第一的亲兵管将接手本军最高指挥权。
孰不知梁方平这个久典军权的大珰权阉比较狡猾,他自认既非孔武有力之徒,又没有血亲之人在身边帮衬,很是担心被牙兵亲随架空,是以压根儿没设第一将的管将,而是亲自辖制其下的副将、准备将、训练官等将官。
这样一来,除了主帅之外,韩世忠就成了位阶最高的本军偏裨将佐,再加上老韩此前一直作为梁方平的得力干将,辅佐其四处剿贼平叛,因此在捉杀军中拥有一定的知名度。
知名度归知名度,个人威望却是另外一码事儿。
泼韩五临危受命之后,不光同级别的其它管将不服,就连第一将的副将、准备将、训练官和部将也不服,他们自恃是主帅的心腹亲信,公开带头违逆韩世忠的节制。
最终的结果就是,梁方平前脚刚走,捉杀军后脚就乱成了一盘散沙。
金军前锋郭药师部甫一在浚州地界露头,捉杀军七千人马便疯狂向南逃窜,一直跑到黎阳的三山浮桥才渐渐止住溃退之势。
韩世忠指挥不了兄弟部队,只好率领本将人马替他们拒敌断后,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当时除了跟着不停地跑,其实也干不成别的什么事了。
第二将赶到三山浮桥的时候,南岸的兄弟部队已经开始焚毁渡船了,而郭药师的两千精骑咬得特别紧,几乎与第二将人马前后脚抵达黎阳河津渡口。
韩世忠没敢恋战,立刻指挥麾下部众急速上桥,仓惶之中虽然将大部分人马都安全撤退到了南岸,却没办法将北岸的浮舟全数尽毁,就此给虏寇留下了可乘之机……
“师败退兵,古亦有之。”
赵桓没有听完他们将帅之间的对质,很快便得出了结论:“朕都听明白了,梁节使并非资敌内奸。至于韩将军,非但无罪,断后拒敌,立有大功!”
皇帝金口玉言,等于直接给三山浮桥案盖棺论定了。越王和李纲本想借机将梁方平送上断头台,当下直噎得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梁方平吐沫星子乱飞,正拼尽全力诿过于人,听了官家这一论断,先是为之一怔,旋即如释重负一般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韩世忠不是能言善辩之徒,几番口舌轮战下来,已经被老上司挤兑得几无立锥之地。
其实他老早就想好了,大不了丢官罢职下大狱,就算是砍脑袋,要是眉头皱上一皱,俺就不叫泼韩五!
本来死的心都准备好了,却突然听说自己非但无罪还有大功,韩世忠起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过很快就对眼前这位英明睿智的年轻新皇帝产生了好感,恨不得跪在地上呯呯呯叩几个响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激动和感恩的心。
“但是……”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赵桓突然话锋一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犯吾法者,惟有剑耳!”
他说着,伸手把身上的御制佩剑摘了下来,咣当往堂下一掷,厉声喝道:“公然违逆圣命,擅自羁押传旨钦使。梁方平,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