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一名在东华门当值的阁门宣赞舍人跑过来禀奏,说是资政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兼东京守御副使李纲,有急切要务亟待立刻面见官家。
“何事如此急迫?速速将其召至东暖阁觐见!”
赵桓吩咐陈规、邵成章等人按照原定计划即时开工,他自己则乘坐步辇,匆匆回到福宁殿准备亲自接见李大忠臣。
自从西水门大捷之后,李纲在士庶都人眼中成了东京守护神,再加上不久前皇帝特旨加职资政殿大学士,在私下场合里已经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几个执政大臣平起平坐了。
其实这些都是光鲜亮丽的外挂,真正让他底气十足的是本人在军中的威望正与日俱增,现如今连武泰军节度使、都统制何灌都对他敬畏几分,其它军级主将如韩世忠、吴革等人就更不在话下,因此再也不用皇帝遣派御前班直卫士充当亲兵保驾护航了。
“李卿着急见朕,有何要事?”
赵桓回到福宁殿东暖阁,换了一身素色暗纹绸织长衣,舒舒服服地坐在御书案后面,一边用朱笔勾批朝臣奏章,一边和李大忠臣面对面叙话。
李纲今日头戴展脚幞头,穿着崭新的紫袍金袋章服,腰里系着红锃金銙的大革带,此刻正襟危坐在弧腿膨牙的丝绸套绣墩上,一脸庄重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微臣要弹劾中书侍郎王孝迪!”
王孝迪从尚书右丞迁升至中书侍郎,两头挂角不过才三天,就有人要拉他下马了。
前几日赵桓让梁师成明确转告太宰李邦彦,为女真人筹备犒军钱的事儿,不要再指望皇帝小金库了,都堂可以朝廷的名义自行颁布收簇金银的相关指挥。
王孝迪这个尚书右丞,本来与尚书左丞分治六部里的户部、刑部和礼部,搜括民财这种得罪人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他这个所谓的计相头上。
李邦彦为了缓和姻亲的抵触情绪,一咬牙一跺脚,趁此机会上章力荐王孝迪升任中书侍郎。
赵桓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蝇营狗苟,大笔一挥就准奏了。
“什么?”
此刻听李纲说要弹劾刚当上中书侍郎没几天的王孝迪,颇感意外,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朱笔,一脑门问号:“所为何故?”
李纲努力压抑着愤懑的情绪,尽量客观地描述已知的事实:“都堂太宰李邦彦以朝廷指挥之名,任命中书侍郎王孝迪为专领收簇大金犒赏金银所。”
“王孝迪恬然不知体恤生民之苦,大揭长榜于通衢要塞之处,连日来已经括尽都中官吏军民、士庶百姓之余财。”
“犹为可怖者,而今民力已竭,却又复许其家奴婢及亲属人等互相告讦,致使都中万众人心惶惶,几欲生变!”
李大忠臣此番振聋发聩的长篇大论,直听得赵桓目瞪口呆。
他这几日一直在后苑里忙活铸伪的事情,怎么都没有想到外面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了。
外有金军数万铁骑这个心腹大患在虎视眈眈,倘若再因为此事激发城中民变,内外交困之下,我大宋天朝还能抢救过来吗?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还是借此机会先关心一下折腾这么一出究竟搞到多少钱吧。
“李卿,王孝迪搜括了多少民财?”
“据臣所知,黄金大约二十余万两,白银四百余万两,皆为一家一户之散碎金银,详实数目尚待有司统计核实。”
“散碎银两?”
赵桓猛然眼前一亮,金人口口声声索要的可是整铤整锭的官铸金银,换句话说,这些散碎银两都得经过二次熔铸。
如此一来,后苑造作所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打着这个旗号暗行铸伪之实,等于是凭空增加了一重密保措施,何乐而不为?
“李卿,传朕旨意,着令王孝迪即刻收榜,不得再骚扰城中百姓。此外,速速将所括金银全数解往内藏库封存!”
赵桓这个穿越者皇帝也太好当了吧,兹要一高兴,他就能随便抓个人传达至高无上的旨意。
好在李纲是具有资政殿大学士职衔的八座高官,平常拿个鸡毛都能当令箭使,更何况是皇帝亲自面授的口谕。
李纲领旨恭谢之后,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折了回来。
赵桓情知有变,脱口问道:“李卿还有何事?”
孰料李纲破天荒地歉然一笑道:“微臣一时糊涂,几乎忘却一桩大事。”
赵桓愈加奇怪了:“什么大事?”
李纲谨慎地四处哨探了一下,见东暖阁内外并无六耳,这才走到御书案近前,伸长脖子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身边可能藏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