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听到这个名字,登时心里咯噔一跳,哪里是什么喜事,分明是祸根来了!
作为对本朝历史略知一二的穿越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范琼的底细。
此人是卒伍出身,早年以军功补官,双手沾满了两河起义军的鲜血,他这次纠集上万人马从京东跑过来,名为起兵勤王,暗地里很可能是想趁乱捞些好处。
靖康变乱时,范琼见风使舵,为了拥戴少宰张邦昌进位大楚皇帝,不惜威逼太上皇帝赴金营充当人质。
按理说老赵家子孙跟这种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然而完颜构在应天府称帝之后,极力邀请手握重兵的范大将军出任御营司同都统制,只字不提家仇国恨。
对于新官家的笼络,范琼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拥兵自重,我行我素,偏安小朝廷只要不支付军资粮饷,他便纵兵四下劫掠,搞得民怨沸腾,鸡飞狗跳。
完颜构只好遣派监察御史陈戬召其入朝,以议事为名暗行诛杀之实。岂料范琼十分狡猾,专门安排了一场活剥人皮的现场表演,企图恫吓朝廷钦使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
所幸陈戬不为所动,最终将其召至行在。张浚、张俊等人早就在建康城设下天罗地网,范琼一到便成了阶下囚,死后别说棺椁了,据说连块遮羞布都没混上……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赵桓就算心里再嗝应,也不能将其拒之门外,是以皱着眉头问道:“范将军的人马现在何处?”
李纲正不知皇帝为何不喜反忧,见有此问忙回答道:“京城西北正面临敌,微臣已令其在卫州门和酸枣门一带驻扎。”
“如此甚妥。”
赵桓点了点头,随即叮嘱道:“天寒地冻,城外安营扎寨犹为不易,可令有司多备军需物资,切莫让勤王将士寒心。”
“陛下所虑极是,劳军之事,微臣自当亲力亲为,只是眼下还有一桩大喜事……”
李纲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看看皇帝的态度。
赵桓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大喜事?”
“种少保有消息了!”
“种少保?”
赵桓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他人现在何处?”
李纲笑道:“据飞骑携带蜡书来报,关中士马已经到了西京,不日即可抵达京师城下。”
“哪里来的飞骑?”
“种少保得知京城被虏寇重兵围困,料定陛下盼救兵必如大旱之望云霓,是以急遣二十骑全甲骁士先期前来上奏……”
李纲有条不紊地将其中细故一一说来,赵桓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种师道接到朝廷指挥之后便启程了,但他以为河津要地有三衙禁军重兵把守,金人不致于这么快渡河南下,是以日行三十里,一路之上边走边逛,直到途中遇见从燕山戍归的姚平仲,这才知道虏寇已经兵临东京城下。
“姚平仲?”
又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赵桓的脑海里浮现。
此人乃是西陲大将姚古的养子,十八岁时与夏人战于臧底河,杀获甚众,一战成名,被关中豪杰推戴为“小太尉”,曾经跟随童贯南讨方腊立下赫赫战功。因其负气不少屈,一直被童贯刻意压制着,南征北战东讨西杀这么多年,不过才是个遥郡承宣使。
据说他最大的梦想是亲眼一睹天颜,道君皇帝在位的时候,由于童大王从中作梗,一直未能如愿以偿,后来跟着种师道来到东京,这才有机会见到宋钦宗。
君臣二人关起门来促膝长谈,最终敲定了孤军夜袭牟驼冈大营的绝密军事行动。
金军通过潜伏在开封城里的内应获得具体情报,当晚就在牟驼冈大寨布下天罗地网,姚平仲中了伏击之后仓惶逃窜,从此下落不明。
这次劫营事件对金宋关系影响深远,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改变了历史走向,因此被后世史学家列为北宋末年重大战事之一。
赵桓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是因为他曾在那篇不靠谱的学术专著里,深入浅出地剖析过其中的成败得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要派上大用场了一一为了配合这个孤注一掷的所谓劫营计划,赵桓可以说提前做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比如说金军兵临城下之前的坚壁清野,比如说诛杀梁方平,覆灭郭药师及其常胜军,再比如说铸造假金银、故意把内奸都安排到一个战壕里,等等……
“陛下?”
李纲见皇帝忽然莫名其妙地陷入兀自沉思之中,犹豫了半晌才大着胆子打断他的遐思:“种少保不日即到,微臣请旨出城迎劳。”
经他这么一提醒,赵桓方才反应过来,旋即用手一指卢端:“让他随你一起去吧!”
东京守御副使出迎,代表的是朝廷。贴身宦官内侍出迎,代表的可是官家本人。这个接待规格,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老种相公一人配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