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载着燕人王勍无头尸身的驷马大车,还没等跑到最外面那道直门,就被城门洞里的夜值士卒抬出拒马迫停了。
给事中李邺龟缩在车厢的一隅瑟瑟发抖,除了极度惊恐之外,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跟大傻子没什么分别一一作为吃里扒外的叛国者,等待他的将是朝廷最严厉的惩罚。
直到这个时候韩世忠才舒了口气,暗自庆幸今晚运气不错,要是迟来一步可就酿成大祸了。
封邱门守将擅自开城放人,按律当斩,由于事发突然并且情况过于特殊,换了谁都有可能这么做,是以韩世忠特意网开一面,只是当众重责其三十军棍以儆效尤者,这事就算过去了。
“军帅!”
北郊夜战之后已经晋升为亲兵队将的苏格,忽然骑乘着快马跑过来向他禀告:“本军两千精骑正在陈州门内集结待命,敢问军帅,何时可以出城夜战?”
捉杀军旧部原本拥有将近一千五百名骑士,前不久整合了辛康宗麾下的大部分残兵溃卒,现如今选锋军足有七八千人马,然而骑旅规模并没有得到明显增加。
究其原因,主要是北郊夜战时骑士伤亡和逃逸过多,精挑细选出来的步师卒伍,既便是经过系统性的骑射和冲击训练,短时间内也很难上马杀敌。
如此一来,白白浪费了辛辛苦苦从牟驼冈赶回来的上万匹官马,眼睁睁看着大战即将来临,却一个都用不上。
就连马倌出身的骑旅骁将呼延通都束手无策,韩世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他刚刚从皇帝那里领受了军事任务,今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两百里外的东明县一一只有抢先拿下东明县这个据点,才能对留守在黎阳三山浮桥的金军构成实质性威胁。
韩世忠早就遣人打探清楚了,除了牟驼冈大本营之外,眼下占据畿北诸邑的全是女真人签发的杂役之师。
辽东汉军万户韩庆和驻扎在原武县,渤海万户挞不野驻扎在延津县,契丹万户耶律马五驻扎在封邱县,而在东明县驻扎的则是奚军六部的两千精骑。
实话实说,两千精骑对战两千精骑,韩世忠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马到功成。
“苏格,你回去告诉呼延统领,让他立刻率部悄悄从陈州门出城,直接奔赴东明县!”
韩世忠匆匆交待了这么一句,随即翻身上马,准备就近从封邱门出城。
苏格被他没头没尾的话说懵了,急忙在身后追问道:“军帅意欲何往?”
韩世忠头也不回道:“去班荆馆借兵!”
“借兵?”
苏格怔怔地望着眼前一人一骑飞逝在幽深的城门洞里,暗自纳闷儿,田统领和本军数千步卒正躺在铺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还去老种经略相公那里借兵干什么啊。
“借兵?”
半个时辰之后,韩世忠单枪匹马闯入了种师道下榻的班荆馆,随军幕僚兼亲兵统领康随听说了他的来意,当即摇头拒绝了:“尊驾迟来一步,老帅身边眼下只有三千牙兵亲随而已。”
勤王师十几万大军,主帅指挥中枢里只留下三千甲士?
韩世忠虎目圆睁,紧盯着面前这个一脸麻坑、神色冷峻的中年文官,刚开始怀疑这人在敷衍自己,可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大可能,毕竟这是明目张胆地打着皇帝的旗号借兵,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其实他有所不知,班荆馆这里的确无兵可借,并非康随故意胡弄他。
说起这个康随,他和吴革的经历有点类似,从种师道担任泾原经略使时便在其身边做幕僚,这些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始终不离不弃,主宾二人可谓是患难与共。
康随在史书丹青上曾经留下过一笔,只是实在是太不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