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虏寇此时既然尚在百里之外的柏乡县,岳某以为其连夜赶赴本地的可能性极小。倘若果如徐庆兄弟所言,虏寇悍然趁夜来袭,吾等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岳飞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并不清楚他们三人之前有过意见分岐,当下只是就事论事条分缕析道:
“据我所知,虏寇所长不过骑射与冲突二技,如今只来一队前哨游骑,其后既无步军锱重,又无攻城器具,充其量只是从此地路过而已。”
“退一步讲,既便这伙贼寇蓄意袭扰我城中百姓,郡县小邑虽不是巨府坚城,却也是深壁高垒,吾等今夜分兵更戍,乘城而守,怕他何来?”
这一席话句句在理,直说得姚王二人频频点头,一时竟忘了他们三人一起来找这位红巾英雄的初衷是什么了。
孰不知仆撒虎那支不足五十人的女真前哨游骑,邢台黄巾军寨一役,不光杀死了真定府骁骑营指挥使张锢,还将其麾下的三百部众冲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致使这位戎马半生的老牌骑将血本无归。
对于一直与舅父相依为命的徐庆来说,可谓是锥心之痛,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将这伙虏寇赶尽杀绝,不是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因此虽但没能听进去岳飞侃侃而谈的应对策略,反而瞪着眼睛说道:
“既然如此,徐某岂敢强人之难?三位仁兄只管乘城以逸待劳,吾自率队于郊野伏击虏寇。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就此别过,你我后会有期!”
他丢下这几句夹枪带棒的客套话儿,拱手环揖了一下,扭转身子抬起大脚就走了,搞得岳飞甚是莫名其妙,望着他雄纠纠气昂昂的背影,愣怔了好一阵子方才想起来问道:“徐庆兄弟为何如此义气用事?”
要知道,虽然同样是职业骑兵,但彼此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仅凭四十余骑不系将禁卒,想要全歼三十余名女真轻甲游骑,可能性几等于零。
非但如此,真正一对一捉杀,不被对方吃干抹净,恐怕不会完事儿。
好在这个时候有夜色掩护,又是以逸待劳并且在旷野开阔地带设伏,占不到便宜还可以撒丫子跑路嘛!
因此岳飞并不担心自家袍泽弟兄吃亏,他只是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兄弟充满了好奇:徐庆这小子尿性十足啊!
“鹏举有所不知……”
姚政趁此空当,顺便将徐庆一路追凶、发誓要为舅父报仇的事儿叨唠了一遍。
岳飞这才知道怎么回事儿,暗自嗟叹之余,当下也顾不得亲自生火造饭了,于是将柴薪瓦罐之类的家活什儿一骨脑塞给弟弟岳翻,然后和姚政和王贵他们一起筹措守城事宜去了。
最先考虑的当然是人手问题,姚政从邻县带来的巡检土军总共就百十号人,方才在南门附近遭到兀罕一伙袭击,至少死伤了五分之一。
相比较之下王贵手下的十几个弓手就幸运多了,金军游骑到来之前,他们本来就藏身于南门以里,再加上个个熟悉城内地形,逃起命来自然得心应手,是以仅仅损失了三个兄弟而已。
其中有一个弓手还是因为看岳飞表演空手入白刃时过于专注了,不慎被那名弃矛溃逃的金军骑士迎面撞倒之后,铁蹄践踏而亡……
他们三人在岳飞临时寓居的邻街客栈议妥之后,立即分头开始行动,王贵和手下十来个弓手去城中各处搜罗守城器械;姚政领着一部分巡检士卒到郊外召唤百姓入城过夜;岳飞则将剩余的几十名巡检士卒重新编组,令其分别戍守东西南北四门。
众人一直忙活到当晚二更时分,守城器械和各门戍卒已经全部安排到位,逃到荒郊野外无处安身的上千名士庶百姓也都陆续返回城里。
直到这个时候,岳飞才想起来给老婆孩子生火造饭的事儿,好在其弟岳翻不算太过草包,一个人在客舍的庭院里闷头捣鼓了半天,好歹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入夜之后,各门守卒按照岳飞排好的值宿顺序,轮流在城门谯楼上站岗放哨,其余巡检土军和县衙弓手就在城门附近的民居里睡大觉,一旦有警再登上城头御敌。
结果正如岳飞最初预料的那样,仆撒虎并未舍近求远,连夜从柏乡县跑到元氏县袭扰当地百姓。
徐庆和他手下四十余骑禁卒白白在荒郊野外蹲守了一宿,一个个冻得鼻涕泗流,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