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县的城墙南北宽一里,东西长四百步,大体上可以算是个正方形。四面各有一扇城门,城门上各有一个门楼,四个角上修筑有角楼,北门是水门,奢延水和大理河在城池东北角交汇,东门距奢延水西岸七里,地势平坦,便于骑兵机动,步兵难于封锁。上县的城墙高约两丈八尺,不使用云梯攀爬不易。南城外的拒马是新近赶制,做工粗糙,我军有五架抛车,可以从两百步的距离上飞大石摧毁之,守军没有床弩,威胁不到我们的抛车组。问题比较大的是护城河,拓跋彝林引无定河水灌河,河深一丈五,步兵不能涉渡,目前唯一的方略是搭云梯铺木板造桥。但是护城河距城墙不到二十步,云梯搭的桥负重很小,一次只能过两名士兵,城上的弓箭手在这个距离上能够很轻松射杀我们的步兵……”
一幅白布挂在帐篷中央,白布上详细画着绥州州城的平面图,八路军都虞侯司筹划曹主事致果校尉秦浩然手中拿着一根树枝一面在白布上比划着一面详细介绍着上县城防的基本情报资料。在白布前,中书令三镇节度使关中北面行营都部署西河郡王折从阮,八路军检校都监军使魏逊,八路军检校副都虞侯使折御卿、三镇衙内都指挥使折德源、八路军延安步兵团指挥使梁宣、肤施步兵团指挥使杨利、厢兵乙团指挥使凌普、检校保安骑兵团指挥使康石头等主要将领一人一个胡床围成一圈蹲坐着,认真地听着。
“……我军的弩箭虽然可以压制城头的弓箭手,但是弩箭射不如弓箭快捷频繁,中间的装填上弦时间会造成空档,城墙上的敌军会趁隙攻击我军的步兵,第一波登城的步兵必须保持身体四肢地灵活性,不能披挂过于沉重的铁甲。只能披挂普通步兵甲,这对于抵御弓箭很不利。不过若是城上的守军不多,在付出一定伤亡后应当可以登上城墙……”
“弩箭压制的问题可以解决——”
插话的是保安骑兵团地检校指挥使康石头,他比划着道:“一百副擘张弩,两百副角弓弩。五具床弩。若是平均分摊在几百步的城墙上确实不够用,不过真正攻城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在几百步的宽正面上渡过护城河,顶多选择十余处渡河点铺架云梯桥,每架云梯桥后面部署两名擘张弩射手,第一线只需要二十几具擘张弩就够了,平摊下来每个射手可以连续射四枝弩箭,骑兵的角弓弩可以沿着护城河边机动射,这样便足以压制城头的弓箭手……”
秦浩然点了点头:“这个方法已经想到了。现在的问题是,城中守军只有五百人,但是若拓跋彝林驱赶青壮劳力上城墙助守,我们面对的敌军就是一千人甚至更多,而护城河地存在始终是我军最大的障碍,我军无法在城墙下迅集结兵力。若是敌军的守城主力全部打散分散到四面的城墙上去,我军主攻部队在登城时所面对的敌军能战之兵不过一百多人。可以轻松应付。但是如今北面的大理河限制了我军机动,因此北面城墙敌军只需设置极少的观察哨便可监控,将兵力集中到东西南三个方向上。我军在城下绕着护城河跑,总是不如敌军在城内沿着城墙机动地度快,可以预见,若是我军不能在一刻钟内控制一面城墙,两外两面城墙上的敌军和拓跋彝林留在手中的预备力量就会迅集结过来,将我们反推下来……”
梁宣皱着眉头道:“可否想办法将敌人引诱出城来,和我们野外决战!”
秦浩然苦笑:“完全不可能,不管我军如何示弱。拓跋彝林就是掰着手指头算都能算出我军的兵力数倍于他,这是很难作假的,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和我们出城野战是最蠢的选择。去年的秋季战役,我军回师的时候故意示敌以弱,拓跋彝林都忍住了,说明此人用兵十分谨慎,否则拓跋彝殷也不会选择他来做绥州的守将。”
“你们计算过最大伤亡数字没有?”杨利问道。
“若是要突破城墙这道关卡,我们要准备战死三百到五百人!”秦浩然坦然道。
众人齐齐摇头,这个数目虽然不大。但是为了绥州这么一座州城,不值得。
毕竟拓跋家地主力不在这里。
折御卿想了想,问道:“在这里围城打援的话,估计要多长时间援兵才能到达?”
秦浩然用树枝比了一下夏州的统万城和绥州上县之间的距离,道:“最少要八天。这要求对方的援军全部是骑兵。而且——对方要肯上钩才行!”
折御卿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早就讨论过。统万城的敌军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上钩。
他又问:“若要围困上县,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让城内不战而降?”
秦浩然道:“我们估算过,城中连军士带部众,大约在一千五百到一千八百之间,人口不多,长期围困的方略未必能够奏效,我军是六七千人聚在这里,又是客军,每日的消耗远比城中的敌军要大,长期围困的话,先撑不住地可能反而是我们。”
折御卿想了半晌,转过头去看折从阮:“阿翁,您看呢?”
折从阮冷冷扫了这个孙子一眼,冷笑道:“我和李怀仁已经议定,这一战,你是领兵之将;若是这种事情都没有决断对策,还要我老头子来亲自操心,日后府州谁来执掌?”折御卿苦笑,随即道:“如此,原定围城打援的计划不变,保安骑兵团不用在城下,全部撤到西线,监视西面几处山口动静,敌军援军若来,需要保证我军有两天的反应时间……”
康石头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折御卿接着道:“上县这边。围着护城河,东西南三面设置拒马壕沟,延安团驻扎在东面,肤施团驻扎在南面,五叔率领两个营。与野利家的族兵驻扎在西面,阿翁和我率领其他几个营的兵驻扎在西北方向上,作为预备。自今日起三面围城,只余下北面,白日间不攻城,只在营前操演。夜间分段,从戌时到子时,延安团每隔一刻时间擂鼓吹号呐喊一次。从子时到寅时,肤施团每隔一刻钟擂鼓吹号呐喊一次,从寅时到辰时,西面大营地野利家兵和我家兵每隔一刻时间擂鼓吹号呐喊一次。骑兵拨出两个都,每夜自城西绕城南到城东再返回,来回两次,时辰不限。总之不能让城上敌军摸清规律……”
秦浩然听得目光炯炯,折御卿笑了笑:“敌军最大地缺陷便是人少,以这么点兵守城,贵在集中,只有随时机动集中兵力才能守住城墙。我们整夜折腾,便是要让城内地敌军疑神疑鬼疲于奔命,让他们整夜整夜不得休息。”
梁宣问道:“闹得久了,敌军不就疲了么?最初几天或许还会上当,几天以后便不会了吧?”
折御卿看了梁宣一眼,道:“他不上当最好。城内真正能战地只有不过五百人。一旦我军登上城头,只有这五百人能对我军构成威胁。若是上不了城墙,一个夷狄女子搬块石头也能给我军造成伤亡。我们如此闹腾,就是要让城中的这五百精兵昼夜不得休息。夜间闹归闹,什么时候攻城则在我,拓跋彝林若想守住这座城池,便只有时刻警惕一途。让主力下城休息,这样的风险他冒不起。如此只需六七日光景,城中这五百锐士就要变成五百疲卒了……”
王峻被贬往商州之后,汴京禁中中书门下省的格局顿时一变。
宰相中没有了一手遮天地权臣。原本应当是件好事,只是广顺三年四五月份中枢的局面,却是让京师的文武官员们越地摸不透了。
冯道自立国以来便是相,即便是在王峻权势熏天一手遮天的那两年,这位秀峰相国在名义上也始终只是次相。他能擅权。能够凌迫百官架空皇帝,主要还是因为冯道这个名副其实的四朝元老挂着宰相的名头始终不肯问政。否则即便王峻在军方的势力再如何强大。以冯道的威望和人脉,也不可能在中书自如地呼风唤雨。
如今王峻倒台,冯道却仍然不肯问政,中书地局面一下子微妙起来。
中书门下省,冯王之下,班次最靠前的就是范质了。按照道理说,王峻倒台之后,即便枢密使的职务不能由范质兼任,但作为实质上的次相,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的加衔总应该给他。平心而论,范质在倒王和拥立晋王的事情上出力不可谓不少,即便是论功行赏,次相的位置也应该轮到他来坐了。
然而王峻倒台至今将近两个半月时间,宫内却静悄悄没有半分消息,范质仍然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谷也仍然以宰相身份兼判三司,新履任宰相不久地王溥暧昧地保持着低调,几个月来除了按例在政事堂押班轮值之外,不曾主动上过一道奏章。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冯道几乎闭门不出,王峻已经远走商州,政事堂内领衔押班的宰相却并不是范质,而是在王峻倒台之前被皇帝密旨召回京师的封为晋王的皇子郭荣。
皇帝老了,没有子嗣,后宫只有一位德妃,如今病得下不了床,也就是说,皇帝已经没有其他的继承人了,也不可能再有了。未来的皇帝宝座,只能是以前的太原侯如今的晋王——那个原本叫做柴荣如今却只能被叫做郭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