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川独立团虞侯、检校夏州团练使荆海,向都司报道!”
荆海笔直地站立在脸上的胡须已经蓄得老长的沈宸面前,一面报名,一面用略感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老上司。不过十几日不见而已,这位八路军的三号人物憔悴的实在是有些令人意外。
沈宸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手上的木尺却依然缓缓在一幅山川河流图上移动着,眉头紧锁,一语不。
荆海以八路军制式坐姿盘膝坐倒,转过头和同样坐姿坐在自己右侧的狄怀威打了个招呼。
论起资历,狄怀威算是八路军的元老级军官了,他是李文革初入丙队的时候最初接触的那批什长伍长之一。如今那批老队员当中晋升较快的沈宸魏逊都已经成为八路军的统帅部重要成员,就连杨利凌普这些资历比狄怀威略差的伍长们现在也都已经成为团级指挥员,相比之下狄怀威的仕途就显得蹉跎许多,至今仍然不过是区区一个营指挥。
这一切仅仅因为狄怀威好赌。
因为这个毛病,不仅仅是李文革,就连一直在关顾狄怀威的八路军二号人物周正裕都对这个老兄弟充满疑虑,此次出兵庆州之前,周正裕不惜拉下老脸连着向沈宸魏逊两个小兄弟求情,好不容易才为狄怀威谋来一个都正的实职。而狄怀威似乎也确实没有辜负周正裕,十棵树一战,他用自己实打实的战绩证明了周正裕的举荐并没有错,也同时改变了李文革对他的看法。
李文革用人自然要比周正裕等人大气,延川独立团仓促组建,经验丰富的军官非常缺乏,李大将军大笔一挥,狄怀威便由统领一百人的都正升为统领五百人的营指挥。
对于这个任命,延州方面的沈宸魏逊都没有意见。唯独周正裕悄悄托人给李文革带来了口讯,建议在对狄怀威的任命上谨慎从事。
如此种种,使得狄怀威在军中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稍有逾矩,作为一个老兵中地老兵,作为建军元老。他无论在六韬馆还是在实际的指挥岗位上都始终夹着尾巴做人,保持着十分难得的谦逊态度。即使面对资历远比自己来得浅地荆海,狄怀威也极为礼貌地点头致意。
荆海是八路军中近期内晋升度最为迅的军官。
去年芦子关防卫作战的时候,荆海还只是个什长,奔袭银州地时候担任队副,在护送李文革出潼关之后返回延州进入六韬馆学习,肄业后正式开始担任队头职务。
庆州战役前夕,荆海和狄怀威一道被提拔为步兵都正,又同时被提拔为延川独立团的营指挥。
现在,荆海已经是检校夏州团练使。若不考虑那“检校”二字,他已经是从五品的军官了。
狄怀威冲着他挤挤眼睛:“不用指望了,还是没仗打……”
荆海看了看狄怀威,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你们还在兜***?”
狄怀威低声哀叹:“我们还算好。苦了老细封他们,马腿都快跑细了!”
荆海轻轻叹息了一声:“大人那边也是,始终不提东进的事情!”
狄怀威瞥了一眼沈宸,凑近了些问:“你们不是一直在招兵买马么。怎么样了?”
荆海撇了撇嘴:“什么招兵买马,全是些乌合之众,一个个瘦得像独脚鸡,跑上两里路就喘得昏天黑地。集合号吹过半个时辰人还稀稀拉拉凑不齐,这样的兵若是也能上战场打仗,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招了多少人?”
荆海愕然抬头,这会说话的不是狄怀威。而是一直低着头研究地图的沈宸。
荆海抿了抿嘴唇。答道:“大人给了下官三个营的建制,可惜眼下都还是空壳子。根本编不满。搜罗了远近百十里的十几家寨子,拢共才凑了不到八百人,这两日正在围攻西南河谷内的一个大寨,若是打下来,估计又能多招百八十人地样子。”
沈宸诧异地抬起头:“这么多人?“啊?”荆海愣住了。
沈宸自言自语地道:“这么荒凉的山区,居然还能招到这么多人?”
荆海苦笑道:“人多没有用啊,每天训练时间连半天都不到,要分出人手去打猎放牧,武器也不够,盔甲更是没有。偌大一片山区,大人一连划了三个县的地盘出来,封了三个县太爷,全都是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的苦哈哈。说是归下官统辖,下官每日和他们说话都费劲,拢共就那么点人,又要训练又要渔猎,下官实在是做不来这些麻烦事……”
沈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看地图,闷闷地道:“大人不是一直和你在一道么?”
“大人不管事地……”荆海颇为委屈地道,“全副担子都压在下官肩上,大人每天便躲在寨子里,轮番召见那些生得肥些的老爷们,一问便是半天一日,谁都不知问些甚么!”
沈宸抬起头,眉头稍微皱了皱,半晌方才再度低头,却不再看地图,而是看着荆海,难得地安慰了一句:“难为你了,你做得不错!”
荆海叹息了一声,忍不住问道:“统制,究竟何时才能开仗啊!走了半月的路,又在大山里面转悠了多半月,原先定的不是抄掠统万城么?究竟要等到何时啊?”
一时激动,荆海没有称呼都司,而是脱口喊出了老称呼。
沈宸看着地图,口中淡淡应了一声,却反问道:“抄了十几家寨子,收获如何?”
荆海再度咧嘴:“吃饭地嘴比粮食多,有些牛羊,也都瘦得不成样子,都给统制送来了的。”
狄怀威插嘴道:“还说呢,那些羊老得,煮上一个半时辰。捞出来的肉照样撕咬不动,嚼得腮帮子痛,一只羊十五斤。倒有十四斤骨头,真不知这些土人怎么牧养的!”
荆海无言。
沈宸叹了口气:“物资不足,粮秣不足。统万城的敌军又死撑着不动,这么个态势,除了在契吴山区继续周旋下去,我们没有旁的选择!”
荆海皱了皱眉,问道:“万一被敌军现了,岂不麻烦?”
沈宸眉头一挑:“你以为我们这阵子在闹着玩么?骑兵大队和左营这阵子不断在大山里面兜***,一方面是巡视捉捕那些往东去的牧民和奴隶,防止消息外泄。另一方面,是不断完善咱们地大图,熟悉地理形势。这片山区我们不熟悉,敌人也不熟悉。若是万一被敌军现,在山区生交战,谁占了地利谁就占了便宜。这个便宜不能让敌人占去。我们既然先来,便要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把功课做足。契吴山地每座山峰,每个山谷,每条河流。乃至每棵树每棵草每块石头每只老鼠我们都要做到烂熟于心。在六韬馆没学过么?外线作战的第一要务,便是利用一切可能地条件变外线为内线,这是必修课吧?”
荆海脸上一红,张了张嘴却没有争辩。
沈宸抬起头,看着远处地一片乌云,继续道:“你手里已经有千把人了,不要不当回事。这些兵虽然弱。真正打起来。他们地头熟,就算是牵着敌军鼻子转***。也要比我们这些外来的兵在行些。现在我们虽然是在夏州,但在这契吴山里,我们是主,拓跋彝殷才是客!”
荆海苦笑:“原本的主全被我们关起来了,十几个寨子加在一起,也有两三百人呢,这些人大人还不让杀,一天到晚审个没完没了。这些人对我们可不大么喜欢,万一闹起来,也不得了呢?”
沈宸看了他一眼:“你地营拨了一个步兵都出去练兵,不是还有四都步兵大人亲自掌握么?”
荆海点了点头:“前两天又拨了一个队过来,现在大人手上还有七个队的步兵,大约三百五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