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照冷笑一声,抬眼望去,树林中似有蓝影闪没。谷缜上前几步,纵下土坑,略一查看,便发现坑壁有一个洞口,可容一人,洞内湿气逼人,黑黢黢不知通向哪里。谷缜稍稍一想,便不由哈哈大笑。</p>
翻上土坑,仙碧问起,谷缜如实说了,笑道:”叶老梵生来最好面子,他被我算计,藏在坑里不敢出来。原本过不了多久,他醒悟上当,自会上来,万不料狄希忽然出现。五尊之中,叶梵居首,狄希次之。叶老梵一贯自负胜过九变龙王,若被狄希发现掉在坑里不敢出来,那还了得?故而叶老梵明知上当,也决计不肯现身,只想着如何遮盖住这桩臭事,于是乎运起玄功,飙轮电转,硬生生在坑底开出一条地道,直通到那边树林。这么一来,不但狄希见不着他,事后说起此事,叶老梵也必然矢口否认,推得一干二净。只不过,他短期内打通这通道,必然消耗不少真元,今日之内,不堪再战。叶老梵何等好胜的人物,竟吃了这种闷亏,怒气自然难平,他见狄希与风君侯约下战期,便也照样画葫芦,向虞兄挑战,力图挽回几分脸面。”说到这里,想到叶梵满身泥土的窘样,不由笑个不停。</p>
仙碧忽道:”谷缜,你方才设的那个阵,到底有什么玄虚?”谷缜笑道:”什么玄虚也没有。”仙碧啐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鬼阵子,都是你胡乱摆设,用来骗人的。”</p>
“不但能够骗人,而且专骗能人。”谷缜得意笑道,”叶梵家学渊源,天下阵法没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唯有不是阵法的阵法,才能将他唬得住呢。”仙碧瞪着他,嗔也不是喜也不是,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太过奸诈,日后谁做了你媳妇儿,才叫倒霉呢。”她言者无心,却戳到谷缜心底处,不觉笑容一敛,沉默下来。</p>
左飞卿白眉微皱,沉吟片刻,忽地冷笑道:”虞照,叶梵叫阵,你敢不敢去?”“怎么不去?”虞照冷冷道:”虞某输给谷神通,却也不怕他。”左飞卿冷笑道:”死鸭子嘴硬。”虞照怒目大睁,左飞卿却一摆手道:”我懒得跟你罗嗦,你如今的样子,小娃儿一根指头也能将你推到。当务之急是找个隐蔽之处,施展‘风雷转生法’。”虞照露出惊疑之色,仙碧却是惊喜道:”你肯用风雷转生法?”左飞卿正色道:“左某纵然性子古怪,大是大非还分得明白。后日一战,事关西城尊严,并非我一人荣辱。老酒鬼不去便罢了,若是要去,就该闹他个轰轰烈烈,要不这么病怏怏的,还没打架,便先叫人心寒。”虞照面皮紫涨,怒道;”你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不过怕了谷神通。”左飞卿大怒,俊眼睁圆,瞪着他冷冷不语。仙碧不由苦笑道:”你们两个后天去还是不去?”虞照道:虞某可不是怕死懦夫。”左飞卿亦道:”男儿一诺,绝无反悔。”仙碧一咬朱唇,冷笑道:”既然都去,还争这些闲气作甚?”二人对视一眼,不仅默然,过了半晌,果见山腰上一个山洞。仙碧道:”你二人运功,我来护法。”又对其他三人道:”形式紧迫,须以风雷转生发为虞照疗伤,应对后天之约。待会我要封闭洞口,不能打扰”说道这里,她蓦地住口,望了宁凝一眼,眸子里大有深意。宁凝一怔,地下臻首,十指搅在一起。仙碧知道陆渐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心中大为忐忑,但知此时说也无用,只得叹一口气,转身将随身革囊盛满清水,以为运功途中饮用,然后运其坤元神通,结土成障,封住洞口。行将封闭时,其他三人偶过缝隙,看见虞照与左飞卿相对端坐,四掌相抵,随着洞口合拢,洞中,发出奇怪响声。陆渐惊道;”这风雷转生法是什么神通?”谷缜想了想,说道:”《易经》中油烟:”刚柔相魔,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一风雨。’说的是雷风相博,刚柔并济,能够造化阴阳,生成万物,周流电劲刚明正直,周流风劲夷冲潇洒,貌似相克,实则相生。这法门叫做风雷转生,顾名思义,便是风雷二部的真气汇合,便能够主那生死,竟成奇功。三人边说边行,山腰间远处山坳中有一亭台,到前一看,倒是为香客开设的一座茶社。</p>
三人讨了三杯清茗,慢品闲聊,各述别情,说话间,忽听笃笃之声,仿佛竹杖点地,陆渐转眼望去,顿时变了脸色,只见宁不空峨冠长袍,拄杖而来,入亭中坐下,讨一杯茶,捧着沉吟。陆渐再看宁凝,见她呆望宁不空,神色茫然。谷缜与宁不空虽未曾谋面,然而看陆渐神色和宁不空的相貌,便已猜到,即蘸茶水,在桌面上写出“宁不空“三字。陆渐方要答话,忽见谷缜摆手示意,陆渐醒悟,也用茶水写一个“是“字。谷缜又写到“三十六计走为上“。陆渐未答,宁凝已经写到“我与他说几句话“。然后站起身来,尚未开口,宁不空忽地说道:“凝儿,我找的你好苦”,宁凝吃了一惊,谷缜心中亦是老大疑惑,望着陆渐,写道“他真是瞎子?”陆渐也是一脸迷惑,写道”不错”,谷缜一皱眉,又写道“老贼有备而来,大大不妙。”忽听宁不空缓缓道:“凝儿,你怎么不说话?”宁凝只觉得心跳变快,玉颊火烧,涩声道:“你,你找我做什么?”宁不空眉头皱起,露出刀刻也似的苦涩皱纹,招手叹道:“孩子你过来。”宁凝一愣,陆渐扯住她的袖口,微微摇头,宁凝轻咬朱唇,蓦地摆脱陆渐,走到宁不空身前。宁不空伸出大手,指间拂过宁凝如玉面庞,一时间宁不空的脸上流露出怅惘之色喃喃道:真像,真像。”说着眉头颤抖,胸口积聚起伏,蓦地咔嚓一声,手中竹杖折成两段。宁凝吃惊道:“你,你”宁不空摇了摇头,苦笑到:”没什么,我蓦地想到你娘,你的样子,和她真是像”宁凝心神摇荡,想到母亲惨死的情形,心中悲苦难抑,不由得脱口叫到:“爹爹”宁不空闻声一震,脸上露出奇怪的申请,沉默半晌,蓦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叫道:“好,好,我宁不空也有女儿了,妙极,妙极”说罢又是大笑,笑声越见凄惨,如枭鸟夜哭一般。宁凝自幼与父亲分别,虽然重逢,心中却是很不自在,自觉虽有父女之亲,却像始终隔了一层,不能如其他女孩一般承欢膝下。此时听他如此怪笑,更觉别扭。宁不空蓦地止住笑声,森然道:“凝儿,我父女既然重逢,我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要让你过上公主一样的日子,哼,公主又算什么?给姓宁的提鞋也不配。”谷缜越听越觉得滑稽,听到最后一句,噗哧笑出声来。宁不空面色一沉,厉声喝道:谁在笑?谷缜未及答话,陆渐已抢着道:是我。”谷缜大皱其眉,心道:”陆渐虽是好心,我又怎能让他代为受过。“方要自承其罪,宁凝已道”爹爹,他只是笑笑,你可别怪他。”宁不空脸上怒气未消,面肌抽搐数下,手指却从袖里慢慢退了出来,冷冷道:”也罢:凝儿,有生以来你第一次求我,爹爹就允你一回,若不然,只凭他这一笑,烧成炭灰也便宜他了。”宁凝听得打了个突,忽见宁不空将袖一拂,叫道;”走吧。”宁凝忙道:“爹爹且慢,我还有一事求你。”宁不空皱眉道.”什么’’宁凝道:“-陆渐的黑天劫便要发作,我求你救一救他。”陆渐闻言一惊,宁不空脸色却是一沉,冷冷道”凝儿,他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为何替他求我,”宁凝道:”他,他是我的朋友,救过孩儿性命。”宁不空一皱眉,咛了一声,道”很好,陆渐,你过来。”陆渐喝一口茶,道:“我过来作甚”宁凝见状大急,心想仙碧说得不假,陆渐外和内刚,骨子里倔强,即便父亲肯救,他也未必领情。当即向陆渐连使眼色,要他屈服,陆渐却如不见,只是低头品茶。宁不空呆立半晌,蓦地嘿的一声冷笑:”凝儿,你看到了么?这小子自作孽,不可活,你再也不用理他,让他去死。”说着踱出亭外。宁凝心一急,拉住陆渐,转身追赶,陆渐身子虚弱,经她一拽,身不由主随她奔出亭外,不禁喝道:”宁姑娘,你做什么?”宁凝心中有气,俏脸绷紧,抿着小口,默不做声。陆渐欲要挣扎,又觉乏力,被拖得踉踉跄跄,连声道:”凝姑娘,宁姑娘”谷缜从后跟出,见状心里笑翻:”陆渐啊陆渐,最难受美人恩,现在知道厉害了么?”他自嘲笑别人,却忘了自己也是为情所困,比陆渐好不了多少。”宁不空缓缓前行,宁凝拉着陆渐走了时许,宁不空猝然转过身来,冷冷道.”凝儿,你当真要救这小子?”宁凝道:”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还请爹爹大发慈悲。”宁不空摇头道:”乖女儿,你这话可说错了。”宁凝怔忡道:”怎么错了?”宁不空冷笑道:”为父心中,包罗万有,唯独没有慈悲,你叫我大发慈悲,岂不是为难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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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凝一楞,低声道:”可是他救过女儿”陆渐忍不住道:”你也救过我,咱们早就扯平了。”宁凝气急秀目大睁,狠狠瞪他,陆渐梗起脖子道:”宁姑娘,你不用低声下气求这恶人,死便死了,我又不怕….”</p>
忽听宁不空冷笑道.”凝儿,你不用理会他,这小子最不知好歹。再说了,哼,他本就是我宁家的狗奴才,奴才救主子,天经地义。“</p>
陆渐蓦然间只觉怒血上涌,大声道:“我若是狗奴才,你不就是狗吗?“他一句骂完,忽又觉口不择言,忙道:“宁姑娘,他是狗,你却不是。”他这一解释,越描越黑,宁凝哭笑不得,谷缜却是暗笑:”这陆渐,斗嘴的本事倒有长进。宁不空脸色铁青,蓦地将身一晃,食指伸缩如电,在陆渐胸口点了一下,猛然间,陆渐只觉得一股寒气透胸而入,直抵身体至深处,身子某处似乎突然碎裂,化为无底黑洞,嗖的一下,将全身精气尽数吸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