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楼时,客厅里的老式挂钟正敲响八点钟,声音依旧清脆悠长,就像老而弥坚的关伯一样,忠实地执行着自己每日的职责所在。</p>
关伯正在厨房里洗苹果,洗菜盆里堆起了高高的白色泡沫。</p>
“小哥,有客人要来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扭回头,脸色显得非常严肃。</p>
我一阵惊愕:“什么?你也知道有西藏人要来?”</p>
关伯用力皱紧眉头,困惑地仰面望着头顶的日光灯管,稍后才用力甩掉了手背上的泡沫,慢慢地回答:“我不知道,好像……有人告诉我,要来一个小客人,他喜欢吃这种来自日本的富士苹果,并且是一半红一半青的。你看,我挑的都是这样的。”</p>
果然,盆子里的苹果青色与红色部分的比例基本保持对称,体积也正好有一只拳头那么大。</p>
“小哥,难道是我老糊涂了,出现了幻听?没有电话、没有人送信,只是心里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一个很老的男人,口音怪怪的,似乎是藏边一带的少数民族——”</p>
关伯拧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住了一切。</p>
苹果洗净、擦干之后,摆放在一个久已不用的四方藏银托盘里,总共十二个。</p>
“十二个,那个声音告诉我,十二是小客人最喜欢的数字。”关伯端着盘子走向客厅。</p>
我疑惑地叫了一声:“关伯,我会在书房里见客,能否把苹果放到写字台上去?”</p>
客厅里的老式桌椅,只是中式家居的应景摆设,就像墙上悬挂的字画一般,仅供欣赏而已。他知道我的会客习惯,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在客厅里接待过客人了。</p>
关伯摇头:“不,小哥,书房里刚刚沾染了异族人的黑血,不够洁净。”</p>
他说话的口气像个虔诚的教徒,仿佛将要莅临的是尊贵无比的教中大人物一样。我跟到客厅里,陡然发现地面已经被擦得一尘不染,油光可鉴,忍不住苦笑:“关伯,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整个下午都在督促工人们擦地?干净到这样的程度,连苍蝇落在上面都要失足打滑了——”</p>
我可以猜测是达措施展神通告诉关伯要做什么,控制了他的思想,那么,我为什么没有受控?而且我还跟达措通过电话,亲自接听到了他的声音?</p>
关伯洗净了一个不锈钢的盆子,盛满清水,放在门口的方凳上,沉默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p>
我踱到院子里,任关伯忙个不停。现在可以确信,达措具有远距离控制普通人思想的能力,使得关伯像一个梦游症患者一般,做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动作。我不想再去打扰他,免得破坏了他的思维平衡,发生意外,只是调匀呼吸,一边嗅着空气里的蔷薇花香,一边平心静气地等待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p>
让我又一次感到意外的是,大门被轻轻敲响之前,我根本没听到汽车停下的声音。</p>
我走过去开门,迎面先看到强巴、强森两张生硬的笑脸。</p>
“沈先生,灵童登门,恭喜你了。”两个人的目光极为警惕,开门的刹那便越过我的肩膀,观察清楚了整个院子里的情况。</p>
我后退一步,平静地点头微笑:“欢迎,荣幸之至。”</p>
两人向左右一分,一个身高只能到我腰间的小男孩,稚嫩的双手交叉在胸前,拇指、食指搭在一起,结着双重“大雪山兰花印”,脸上带着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淡定微笑。</p>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垂手侍立,体态相貌,跟强巴、强森非常接近。</p>
“沈先生,冒昧过来,请别见怪。”小男孩眉清目秀,牙齿白生生的,应该是刚刚更换完乳牙的样子。</p>
灵童转世是藏族人最神秘的大事,更是全球灵异学家、物理学家无法求解的十大难题之一。</p>
当我接触到他清澈的眼神时,不得不相信,在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智慧之光,能胜过一百个同样年龄的小孩子之和。</p>
“我是达措。”他放开了手印。那种礼节,只有藏族高僧遇到智慧相若的对手时才会用到,寓意是指“同一片雪域之上、两朵兰花竞相绽放、香传佛国不分高下”。</p>
在他无比谦和的笑容下,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好感:“请进,达措灵童,欢迎你过来。”(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