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车子之上的赵桓,仍然是那副瘦弱憔悴的模样,数千甲士簇拥着向他表示忠心,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仿佛就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城下甲士狂热到达最巅峰的时候,宣德门上城墙,突然就有数百甲士涌上,每人手中都有两支牛油火炬,熊熊燃烧,为这些甲士重重插在垛口之侧,城头上面,宣德楼下,火光通明,将一切映照得透亮,然后就见一队头戴貂帽的虎贲之士,涌着一人,直到巨大的宣德楼前,当看清了这个人身影的时候,城下甲士欢呼呐喊之声,不自觉的就低沉下来,大车之上的赵桓,甚而面色一变,在车上就颤抖起来!
宣德楼前,手扶垛口昂然而立,自然正是晋王杨凌,无数目光都集中在杨凌身上,刚才几千甲士出的欢呼呐喊,这个时候已然全部消失,无数兵刃仍然高举,如浪轻轻起伏涌动,杨凌一身黑色甲胄,似乎居于汴梁一切的头顶,目光冷然转动,扫过面前涌满了视线之间的无数披甲乱军,宣德楼前,火光映照之下,一时间只能听见兵刃甲胄轻轻碰撞之声,还有无数粗重呼吸连成一片的响动,在万众瞩目之中,杨凌淡淡一笑,摆手道:“杨某治军谨严,绝不纵容姑息,但敢陈兵作乱于杨某面前,都是死罪,无可赦处,此刻放下兵刃,退归营中,则死罪只及本人而已,犹可不牵累亲族!”
谁也没想到,杨凌开口,竟然说出的是这么几句话,万军环逼,已拥新君在军中,杨凌宅邸都被烧了,仓皇退入皇城之内,此刻现身,不好言许下无数厚赏,以争取这些乱军稍缓一步,开口说话,却是要这数千已然狂乱的甲士,让他们自己退回营中等死!
城墙之下,寂然无声,多少人都面面相觑,突然不知道多少乱军军将爆怒吼:“打破皇城,诛除杨贼!”这杨凌,怎生就不知道后退一步?俺们入军中,安稳让俺们吃饷就好,抄没了那么多都门禁军产业,也不知道赏俺们一两处,还要赶俺们去河东送死!
若是这么多产业共享军中,又安稳让俺们吃饷,只情驱使外镇军马去河东打仗,俺们又怎生不会拥戴你?此刻也不知道许下无数厚赏高官厚禄,换取俺们也许稍缓攻一下皇城,在两边奇货可居,偏生开口就让大家全无退路,直娘贼,只当俺们杀不得你么?你也须只是个人!
怒吼声中,原来安静的兵刃丛林,不住起伏,就如巨浪终于卷起,只想将杨凌淹没!一个乱军指挥中,出营的时候挟了几张步弓和弩机,这个时候,就张弓搭箭,嗖嗖几箭,就向城墙上的杨凌射去!
这个时候,在杨凌身后一步处侍立的汤怀,大喝一声抢出,手中马槊用力一振,嗡嗡响动之间,马槊飞舞,就将几支劲箭打落,最后一支箭来得迟缓些,明显射手射术不精,张显左手持槊,右手凌空一抓,就将这支羽箭抓在手中,随手在城垛上一磕,羽箭就断为两截,眉清目秀,这个时候嗔目大喝:“识得俺么?就凭你等这些厮鸟,还想伤及晋王?”
羽箭劈面而来之际,杨凌仍笔直的站在城墙之上,身形丝毫未动,最后只是冷冷下令:“乱军已无可赦,放手杀罢!”数百甲士,有留置汴梁的黑云都小部,有晋王直精锐,有冲入御前班直的神策军老卒,这个时候都翻身而立于城垛缺口,数百张弓弩张开,弓弦颤动之中,数百羽箭,就带着破空劲厉之声,扑向城墙下好似无边无际的乱军之中!
这几百张弓,都有累累战痕,也依据主人习惯,或缠或裹,简直就没有一张看起来相似的,这些弓弩,都是追随主人转战千里,弓弦无数次曾经的颤动中,不知道夺走了多少敌人性命,而这些晋王精锐战士,每人甲胄也都是有过修补的痕迹,不少人还戴上了代表资历和勇悍的黑羽,困居汴梁如许之久,只觉得老了男儿筋骨,忍看这座都城几乎所有人都与晋王为敌,这个时候终于能再度追随晋王,放开手脚!
羽箭扑入人群,血花四溅,就听见人群之中惨叫声顿时接地连天的响起,这些已然逼近城墙的甲士,就见自家弟兄胸口面门上,突然就长出一支犹在颤动的箭杆,然后重重扑倒在地,愣怔一下,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当下翻身便逃!
数千甲士乱了队列,你挤我涌的拧成一团,互相践踏殴打,惨叫哭嚎之声响成一片,两月操练,可以让他们有了点服从指挥的意识,行进之际也能大体保持队列,数千人环逼皇城之前,更是感觉自家这支军马强悍到了极处,杨贼那点余烬不足平也,但是羽箭直扑而来,活生生性命被夺走,这些乱军,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乱军拼命向后而退,羽箭弓弩,向来是有百步虎狼之威,纵然乱军中披甲的在多数,五六十步内也承当不起,素质强一些的乱军还想着退开射程就罢,而更差一些的,只是没鸟其他念头,只情拼命朝后涌!
一时间队伍就被冲得大乱,连赵桓大车所在方向都被冲乱,亏得在周围戍守赵恒的军将士卒,挥舞着兵刃四下虚砍,且大声呼喝,那些西军驰援而来的校尉军将更扯着嗓门儿大声下令:“直娘贼的站定了!还能退到哪里去?西军大队,即刻就要来援!”而一群才被提拔为各色军号将主指挥使虞侯使的乱军军将,有西军校尉在这里撑腰,也是连踢带打的在后面稳住阵脚:“有弓有弩,射回去便是!直娘贼的退一步就全被杨贼砍头!”
乱军军阵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这才勉强稳住了刚才的一团混乱,乱军大队,已然生生退出七八十步开外,皇城之下,一片翻到的人影,中了要害当时便死也就罢了,伤号在地上挣扎哀嚎,这才让第一次见到战阵残酷的乱军甲士,只觉得头皮麻!
若是此刻皇城城门大开,杀出一队甲骑,只怕数千乱军就得大崩,但是偏偏今日杨凌仿佛没了战场上的敏锐感觉,城门依旧死死紧闭,就是城墙上那几百射士,朝下泼洒羽箭,也只是不紧不慢的,这样情形下,死伤百余之后,乱军这才在七八十步开外勉强稳住阵脚,一个个乱军七零八落的指挥当中,也开始有羽箭驽矢还击,不过退开这么些步,又是以下示上,零零落落的简直没有几支能到城墙之上。(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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