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贺蕴洁虽说是关心则乱,但是毕竟头脑灵活,脑筋转得极快。终于意识到如今他的情哥哥,小命就攥在眼前满脸杀气的王啸飞手中。惶急之下不觉软语相求。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片刻之前还凶巴巴地嚷着要修理高唯,转眼间却又要人家把他放了。这话可怎么圆呢?低着头思来想去,盘算着怎么开这个口。手底下也不闲着,转眼间就把一条好端端的苏绣搓成了个麻花。
王啸飞冷眼瞧着她一声不吭地蹂躏那块无辜的手帕,胸中稍觉舒畅。自从碰上这位大小姐以来,屡屡落在下风,不是挨她教训,就是被她耍着玩。何曾见过如此光景,岂有不乘机报复之理。
“啸飞哥哥”这个光荣称号虽然听上去有些肉麻,但此刻心情不错,索性就坡下驴,温言道:“何必这么见外呢。你都叫我哥哥了。妹妹你说,天大的难事也包在我身上了。嗯,是不是觉得那小子太可恨,这么处理太便宜他了?”
贺蕴洁一阵头晕,这个人怎么这么笨啊!哎,不明说只怕跟他再扯一天也说不清。“其实——其实我只是想请你不要为难他了。其实人家也没有真的怪他。”说这话时面罩红霞,几乎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王啸飞悠然欣赏她不胜娇羞的模样,忽然惊奇地发现这头“小老虎”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虽有点不忍再逗她,但做戏做全套乃古之明训,岂有半途而废之理。惊奇道:“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呢?人家又是谁啊?”
贺蕴洁要哭了,又是跺小脚又是咬香唇,自虐了好一阵,终于发了狠心,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了。“其实我是想求你不要为难高唯了,其实我和他也是好朋友呢,好不好嘛?”
王啸飞露出思索的表情,不过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呢?”又象是有些为难,皱眉道:“本来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不过,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
贺蕴洁连忙跟进,大力保证道:“不要紧的,这个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晓得,只要我们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要不,我代他向你赔不是好不好?”
王啸飞严肃道:“真的吗?妹妹你我当然是十分相信的,可是你看高唯刚才那个样子,恨不得要把我吃了。就算我不找他麻烦,他就能知错悔改?”
贺蕴洁用力点头,很有信心道:“他一定能做个好人,只要我好好教育他。要是他敢不听我的话,看我不打他。”
王啸飞沉默半晌,才满脸不情愿地叹道:“算了,既然妹妹你都帮他说好话,哎!我还能说什么呢?便宜这小子了。”
贺蕴洁开心了,甜甜一笑,谄媚道:“啸飞哥哥,你真好。”
王啸飞微微一笑,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父亲身体还好吧,妹妹快带我先见他。”
贺蕴洁心情极好,脱口道:“我爹身体好着呢,一早还起来打太极拳呢。我带你——”忽然伸手掩口。“啊!”的一声,目瞪口呆地瞧着王啸飞。
王啸飞冷冷瞧着她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小脸,淡淡道:“妹妹,愣着干嘛呀?快带我去啊。”
一声悲呼传入耳中,王啸飞闻声望去,厅堂里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圆头圆脑的小老头。年纪大约在60上下,头戴瓜皮帽,一袭藏青色长衫外面套了件琵琶襟黑皮马褂,面光无须。
只见他手中捏着一杆长长的黄铜水烟袋,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一连声地唉声叹气,还不停地念叨。“女生外向,女生向外啊!为了心上人,连老爹都舍得卖啦!我苦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王啸飞听他语气似乎就是贺云天本人,敢情这老头子早就躲在后间偷听他们说话了,直到此时才被逼得自动现身。微微躬身,求证道:“这位莫非就是贺云天老先生?”
贺云天朝他翻了个白眼。“哼,不是我还有谁,你这臭小子少得意。”说完再不理他,继续埋头唠叨,沉浸在被女儿出卖的沉痛中。忽然悲从中来,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贺蕴洁这时才醒过神,一下子跳到王啸飞面前。恼羞成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容了。双手插腰,咬牙切齿道:“王啸飞!你这个死家伙,臭混蛋!骗了我不算,还把我爹惹哭了。我——我跟你拼命了。”
王啸飞万没料到会出现这个局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最意外的是这个名震沪上的贺云天竟然感情这么脆弱。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就哭出来了。不仅如此,泪腺似乎比女人还发达,转眼间前襟就湿了一整片。
尤为郁闷的是,明明是他们父女俩合伙装病骗人,竟然搞得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贺家的事。逼得他们一个坐在那里哭哭啼啼,一个都要跟自己动刀子了。暗自庆幸边上没有旁人,不然任谁瞧见这种场面,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知心念方动,奇变又生。
“王啸飞!”一声炸雷似的暴喝传入耳鼓。
一惊回头,只见刚刚被气晕了头跑出去的高唯,不知何时,已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而且像头狂怒的狮子般死盯着自己。
王啸飞心中叫苦。高唯一定又误会了。这不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嘛。刚想向他分辨几句。高唯已大步踏入,一下子拦在贺蕴洁身前,冷冷道:“你——你做了什么?你今天不说清楚,哼!我——我,亏我一直把你当兄弟——”说着眼圈都红了。
贺蕴洁不失时机,从高唯身后探出个头来,狐假虎威道:“对!让他说清楚,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