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世间造化变移,兴衰起伏,沧海可以变为桑田,这人活一辈子,他究竟是贫贱还是富贵?从来就没个定数。所以常有许多心怀不足的人,巴盼着撞上一注横财陡然暴富,却不知天底下好人也有穷到底的,倒不如安分守己,随缘度日,图个清静平安。
张小辫偏偏就有些短薄见识,专爱做些小便宜勾当,他发财心切,换取了药铺中的黑猫之后,自以为得计,只道好事全教他一个人赶上了,急于想去“槐园”寻宝,哪还管得了是什么凶宅鬼宅,接了钥匙在手,谢过铁公鸡留宿之恩,便推说天色晚了,和孙大麻子两人匆匆告辞离开。
灵州城在入夜后,便严禁百姓们出门走动,大街小巷里,都有一队队官兵团勇往来巡防。当时城中守军不足,各家各户都要抽丁助防,铁家有一个老仆,被调去充做了老军,专司打更报时,此人熟知城中地形,可以避过夜间盘查,受铁掌柜吩咐,就由他引着张小辫等人前往槐园。
先不说铁公鸡如何处置那具僵尸,单表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抱上黑猫,到药铺外边接了小凤,三人慌里慌张地跟在巡夜老军身后,在夜色中穿街绕巷而行。张小辫嘴皮子油滑,胡乱搭上几句话,就与那老军熟络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军随了主家的姓氏,姓铁名忠,从他祖上八代开始数,全是灵州本地人。
铁忠老汉五十来岁,言不惊人,貌不动众,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的仆役,他穿了一件破旧褴缕的号坎,手里提着灯笼,身上挂着铜锣和梆子,边走边幺喝:“平安无事喽……小心火烛呦……”
众人走到一条黑漆漆的巷子中,看似快到地方了,铁忠老汉却忽然停下脚步,告诉张小辫三人:“不是我吓唬你们,灵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槐园中确实有厉鬼出没,不知害掉了多少人的性命,四邻街坊无不惧怕这座凶宅,早都搬了一空,这一带除了野猫和老鼠,再没别的活物出没。到了夜间,就连巡逻的团勇们都不敢从周围经过,老汉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们几个后生,万一今夜撞上鬼死在槐园里,想找个给你们收尸的人都难。若是听我良言相劝,就趁早去投别的宿处。”
张小辫满不在乎,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心想三爷有个浑号唤作“张大胆”,可不是平空搏来的虚名,这些年破庙荒祠没少住过,怎么会怕城里的一处宅院?就对铁忠老汉说:“多谢您老人家好心指点,可是这深更半夜的,城中哪还有别的地方能容我等落脚?小人张三又是个破落户,鬼神不收的贱命一条,所以胆气极壮,随他千妖百怪,我是绝不怕的。”
孙大麻子专爱听这些卖弄豪杰事物的大话,当下也说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我辈大丈夫,气吞湖海,一向是行得正、坐得端,胸中又有得是胆量,世间即便真有鬼物,按道理也该是它怕我们。”
小凤自打进城以来,始终担惊受怕,但乡下丫头,也没什么见识,遇到生人时开口说话都难,她看眼前这一片街巷宅院,全是悄无人声,而且黑压压的没有灯火,不由得胆寒起来,正想劝众人别去凶宅,这时忽听得身后屋顶上发出“喵呜”一声猫叫,好不耸人毛骨,吓得小凤险些瘫坐在地,幸亏被铁忠老汉扶住。
张小辫左右一打量,黑夜中却难辨野猫踪迹,只见周围街巷院墙颇有些眼熟,猛然想起来,原来此地正在先前到过的“猫儿巷”附近。
铁忠老汉对小凤说:“莫怕,城里野猫多,尤其是在猫仙祠左近,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夜宿凶宅,绝不是作耍可以了帐的事。奈何我一介打更巡夜的,口中讲不出什么真实道理,看来是劝不住你们,但眼下正好路此间,总该进仙祠去给猫仙爷磕几个头,让他老人家保佑你们一夜平安。”
灵州有拜猫仙爷的古风,张小辫这三人十分信服,也为了壮些胆色,当下齐声称是,顺路进了古祠,见那堂中神龛里有尊泥塑的神像,青袍长髯,慈眉善目,是个饱学儒者的模样,看神位不是别个,正是在当地屡显灵异的“猫仙爷”。
张小辫等人虽然久闻猫仙爷的大名,却不知这些古迹的来历出处,也从没进仙祠里烧过香,还以为大仙是只得道的老猫。此时一见,不免觉得诧异,但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跪地磕头,在神位前许愿道“小人们都是善男信女,求大仙爷务必保佑弟子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今后如有寸进,能得些小富小贵,肯定不忘买些咸鱼馒头布施庙中野猫;倘若是猫仙爷开恩,能保佑弟子们有场大富贵,那就要给您老重塑金身、造寺建塔,心意至真至诚,还求仙爷灵验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