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美又在喋喋不休的对王翠莲诉说了,王翠莲似听非听,虽然不专注,却也没有打断她。看着眼前的一幕,赵慕慈忽然想,如果花火不是这样是非分明,眼里不揉沙子,而是有陈丽美这类人的一点秉性,跟他老板d打起太极,先答应下来,然后借口对方防线太厉害似乎有高人布阵,一时攻不下来,需要花时间研究技术攻破方案,这样拖着,耗着,也许不等他真的采取行动,公司跟对家公司的竞争胶着状态可能也已经有了胜负了,自然不用他再费心去做违法事。
然而这样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并没有充分考虑d的决心和意志力。如果d铁了心要做这件事,花火拖着要研究技术攻破方案,他有可能因为等不及要换人,一样会解雇花火。更不要说d本来就忌惮花火,本就要找机会让他离开。固然花火可以借口对手过于强大,自己迟迟找不到攻破方案,从而表明自己技术也不是天下第一,也有比自己厉害的,但d长久以来的戒心就会因此松懈瓦解吗?不得而知。更何况花火这样年纪轻轻就拿了世界冠军,凭借过硬技术赢得鲜花掌声和江湖地位的人,肯不肯低头藏锋自认不行?年轻往往气盛,花火大概率是不太肯为了生存去表明自己不如别人的。想来想去,赵慕慈顿时觉得好像进入了迷宫一般没了头绪,脑子也乱了。人心才是最复杂的江湖。
不仅仅是花火。除了赵慕慈自己,还有许许多多在专业上表现优秀,有技术有良知,却因为缺乏商业意识和自成一派的独立性和愿景,从而进入公司、机构,去为别人的梦想效力服务的打工者们。究其原因,大概是缺乏创业的勇气和意识,以及内心对于不确定性的恐惧和对安稳清晰可预测的生活的向往,促使他们更倾向于选择一条更为明晰和确定的路,进入前辈们、学长学姐们已经走过的、被验证过可以过上一种确定且相对优越生活的路——进入某几家拥有较高声誉和众多校友前辈的特定公司或机构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成为就业大军中的佼佼者,作为多年学业生涯的完美变现。
很小很小的时候,大约在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阶段,当被问到长大想做什么的时候,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科学家,作家,开飞机,花仙子,开火车,卖,各种奇妙和有趣的理想。再往上,随着人类幼童逐渐成长为少年、青年,理智和智能逐渐完善,越来越向自身所在的社会认同,越来越社会化,儿童时期的奇妙梦想便逐渐被抛弃和遗忘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完成整个学习的目标似乎已经被锁定为相同的一个:找一份好工作。学校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迎合或回应这种目标:外面的竞争很激烈,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不会有好的工作,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学校,才有好工作。可见哪怕是最好的那些学校,似乎也都在为培养一个个,一群群的打工者服务,而不是为了培养有开拓精神的人。
所以不难理解,当一群群的年轻人从大学里毕业的时候,他们首先就会选择去找工作,用一份工作完成自己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转变,也为自己挣下一份安身立命的薪水。在工作的前几年,这无可厚非,从象牙塔般与世隔绝的学校中进入广阔社会,一份工作便是必要而又稳妥的过渡。但在一份工作中呆久了,在日复一日繁杂琐碎的事情中呆久了,人会渐渐适应“打工者”的身份,也会被所谓的职场生存学和同僚之间的竞争、交往、勾心斗角占据了全部思想,再也没有力气思考自己生命的其他可能性,久而久之人变得麻木,便对“打工者”的角色彻底认同,直到分不清角色本身和自己,自己就是打工者,再也无暇去想其他的可能。
学校不会教导商业意识,也不会教导一个人如何开展一项事业,如何启动一个项目,如何争取和调动资源,如何吸引和聚集人们加入自己的计划、项目或事业。学校只负责教授它想教的知识,当涉及到就业问题时,学校会设置“就业办”,将大量的企业招募进来举办招聘会,为年轻的学生们提供就业机会。本质上,学生被当成一种劳动力,一个潜在的“打工者”,而非一个创业者。当然现在很多大学也有大学生创业中心,但这样的中心明显没有就业办更有影响力和知名度。
学校不教授商业意识和如何开展一项事业,它只有在迈入社会许多年之后,在一少部分没有被“打工者”角色彻底麻醉和同化的人身上被唤醒并摸索出来。这一少部分有商业意识的社会“老鸟”们除了将自身与所从事的工作、职位剥离开,重新获得不受影响的思考能力之外,会进一步观察研究自己,观察自己所处的系统,环境,乃至整个社会,从而发现其中的一些仅为少数人掌握的秘密和玄机,由己及人,由内及外,进而发现自己的机会,发现自己与社会建立沟通和价值交换的渠道和方式,最终开创自己的事业,建立自己的王国。
当一部分有商业意识的“老鸟”在自己的事业和王国中攫取了大量财富,却不幸丢掉了初心和本真,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资本和力量挟裹,身不由己,甚至变成了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饕餮硕鼠的时候,他们便不再需要志同道合的创业者了,更多的需要能够为自己的王国和系统源源不断提供新鲜血液和无穷时间,力量和创意的新鸟们。当他们遇上专业很好但没有什么商业头脑、初出茅庐的“新鸟们”,前者就会使出各种诱饵,营造出各种美好幻境,光芒四射又充满不可抵挡的诱惑,以展开并完成对后者的狙击和捕获。大多数时候,这种狙击和捕获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因为老鸟们需要“打工者”,而新鸟们经过长年累月的教育和催眠,对社会的最大期待就是成为“打工者”,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打工者”中的佼佼者,并且发展出各种各样的职业圈层文化和鄙视链,交叉鄙视,相互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