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嘘!”一声,不再言语。</p>
有人小声说:“别说了,都美和老公来了。”</p>
两人挑着担子,听到了人们的议论,进也难,退也难,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仰着头小跑到自家晒位。放下担子,两人脸紧绷着,没有做声。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晒场气氛尴尬紧张。</p>
聚拢的人们散开去,翻晒自家的稻谷。</p>
下午,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朵,阳光火辣。</p>
王宗良家碾米机轰隆隆响个不停,不少人聚在碾房排队打米。</p>
王福富说,天气广播预报了,今天太阳大,后天就降雨。这两天抓紧给冒苗的甘蔗施肥,等天下雨了,雨水一浇灌,甘蔗就猛窜,长得快。</p>
全家人下地给甘蔗补肥。王立军发烧了,不上学,上午跟妹妹丽丽玩半天,午饭后一直睡着。王妈放心不下,她带着丽丽进厨房,撤掉柴火,取出药煲,把滚烫的感冒药倒入碗里晾干,准备灌入塑料瓶。昨天,王立军就咳嗽不止,还发烧。晚上跟覃大凤抓了两副药,昨晚开始煎服,煮一次分两次喝。早上喝药后,咳嗽减了很多。</p>
王丽丽看见花猫总喜欢围在身边,对奶奶说:“奶奶,花猫是不是发烧了?它围着药煲转,要不要给它喝点药呢?”</p>
“傻孩子,花猫爱黏人,就像丽丽爱黏奶奶一样。哥哥发烧才喝药,花猫不喝药。”</p>
灌好药,扭紧盖,王妈把药瓶放在堂屋一张靠墙桌面,冲里屋的老奶奶说:“妈,军军的药煮好了,放桌面的瓶子里。放晚学的时候,倒一半给军军喝。记得啊。”</p>
老奶奶走出来,应声说:“记得了,放学铃声响就喝,喝一半。”</p>
王妈拿上工具,一路快走,追赶先出发的人。</p>
太阳很大。知了躲树上“吱吱吱——”地欢唱,像开演唱会一般,这边一停,那边又起。</p>
张宏和都美加入晒场,大家不再接着刚才的话题,晒场上沉静下来。人们加紧翻稻谷,让阳光晒得透彻。</p>
秦老四的女人想起一个新闻,饶有兴趣地对大伙说:“你们知道吗?上个街天,龙源村有人开拖拉机上街,撞死人家一头仔牛。听说答应陪人家很多钱,派出所才放他出来。”</p>
“现在的年轻人骑车开车贪快。好端端的牛仔就给撞死了,可惜。知道陪多少钱吗?”</p>
“不知道,没说。”</p>
大家一阵感叹。</p>
有人过来夸都美的晚稻谷粒长,色泽亮。</p>
都美客气地搭腔:“都一样。”然后,两人只顾埋头干活。</p>
回润的晚稻翻晒两个钟头就行。张宏和都美反复翻着稻谷,太阳好像不走一样,时间过得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偏西,两人急急收拢稻谷,趁热挑往碾房打米。</p>
都美还是让张宏走在前面。现在,只要是到人多的地方,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惧,生怕听到人家在背后说什么不该听的话。</p>
碾米机轰隆隆地响。四五个妇女在碾房排队打米,机器声嗡嗡震动着屋里的空气,她们在大声地谈论着什么。</p>
听到人们聚在一起谈论,都美的心提了起来,心跳加速,手脚变凉。</p>
“龙源村就有一户人家,女人三十岁了没生娃。人家说,就是年轻时候随人太多,堕了几次胎,弄坏了身子。”</p>
“你知道都美为什么生不下娃吗?”</p>
“依我看,都美许是因为堕过胎,生不了娃。”</p>
“年轻人不能太贪欢。”</p>
“哈哈哈!”大伙心领神会笑起来。</p>
张宏和都美挑着稻谷走到门边,没有人发现。两人依稀听到后面的议论,声声像箭一样,穿过隆隆的机器声,直钻入耳。张宏怒着嘴,大声咳嗽。屋里人才发觉,门口站着两个挑担的人,竟然是张宏和都美。几个人急忙止住谈笑,脸上残留着来不及撤换的尴尬笑容。</p>
“二哥,你来了。”王福贵正倒谷入槽,见大家突然静下来,回头瞥见张宏两人,忙打圆场问道。</p>
“嗯,打米。”张宏也不多说,直直挑箩筐进碾房,等都美卸下担子,两人拿扁担横架筐上,坐扁担上休息。</p>
机器继续轰鸣。屋里的空气僵硬,隆隆的发动机震颤着每个人的心房。</p>
王卫财老婆首先打破沉郁的气氛,她走过来抓一把都美担子里的稻谷,说:“都美的谷粒还热着,刚晒过吧,晒热的稻谷打米好,不易碎,成粒。”声调很不自然。</p>
都美脸上热热的,不想作答。张宏见都美不做声,说:“嗯,成粒。”回答简洁干脆。</p>
屋里发动机隆隆不停,空气震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