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公甫转头看向法海,这和尚脸上倒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李公甫看他的时候还朝着李公甫微笑,可是你既然没有看我笑话的意思,你这和尚的肩膀在抖什么抖?你这和尚是肉笑皮不笑是吧,你这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呢?
恼羞就要成怒,李公甫也不例外,回身一脚“嘭”的一声踢在了中年捕快的小腿上面。中年捕快身躯纹丝不动,脸上面无表情。李公甫见了中年捕快的表现,转怒为笑,说道:“不错,不错。看来你没有懈怠,功夫没有落下。带路吧,我们先去看看死的是什么情况。”
跟在后面的老村长将李公甫教训中年捕快的这一幕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哎呦喂,这县城里来的人就是难伺候。难怪这捕快大人说什么都不肯到树下面去阴凉一下,非要在太阳底下等着呢,这在被晒的满头大汗的都还要被教训呢,要是没有等着的话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啊!那咱们这些躲在树下面的人肯定是被这县城里来的大人给看见了哇,不知道这大人会不会计较?不过看他教训捕快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一个不计较的人,唉,希望能够躲过去这一关吧。”老头子越想越觉得李公甫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公子哥,这种人最难伺候,本来还因为县城里面的人来了而涌上老头子脸上的喜意在他的胡思乱想当中逐渐褪去,转变成为了小心翼翼的愁苦之色。
老村长在这里愁苦,他背后的那些年轻小伙子却是在叽叽喳喳,像一群欢快的鸟儿一样。这动静传入到了老头子的耳朵里面,一股不争气的怒气从他的心底汹涌上来,转身就朝着离着他最近的一个小伙子一巴掌拍过去,“啪”的一声一下子拍在了小伙子的脑门上面。
小伙子被打的一脸茫然,一手摸着被打的脑门一边呆呆的问道:“咋啦?叔公?”
“闭嘴!”老头子声色俱厉的一声怒吼,拿眼睛环视了所以小伙子一番,见所以人都噤若寒蝉才满意的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这群小伙子在老头转身之后立马就回复了常态,只是声音要比先前要小的多。被老头子打的人也没有在意是否受了委屈,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能够有多大的力气啊?用手在被打的地方狠狠地搓揉几下,把手放下来两手一拍,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加入到了小伙伴当中。
法海跟着一路行来看着这个村子的景象,这是法海见过的村子里面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个,茅草屋基本上看不到,一水的青瓦鱼鳞似的排列着形成一块块矩形的青灰色,结合着依山而建的房屋,远远的看去就好像是给青山装饰上了一块块的甲胄。房屋的墙壁虽然是土筑造而成的,也没有粉刷上石灰,但是可以很容易的看出这墙壁在筑造的时候在里面加装了木头柱子为骨架的,不是那种纯粹的泥土筑造的墙壁。
家家户户的房子周围都种上了桑树、枣树,房前都是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甚至有的院子里面还养了鸡鸭猪等家禽家畜。
这是一个富裕的山村!
想想也是要是人干一年只够自己吃饭的话,那谁也不会把这极为有限的粮食投到装饰房屋上面,更不可能有钱去养家禽家畜。不要以为要这些东西会赚钱,在这个时代里面养这些东西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事情,没有一点家底的人家根本就不会去养这些东西,哪怕是你送给他,他也不会养。原因很简单养这些东西是要耗费粮食的,在粮食不充足的情况下,一家人都还不够吃呢,哪里会把能够救命的粮食往这些鸡鸭嘴里仍?
中年捕快带着李公甫等一行人在房沿小道、绿树林荫下面不断的穿行,七拐八拐之间很快就来到了狗子的家里。这是一个在这村子里面很普遍的房屋,一样的青瓦一样的土墙,就连篱笆院落都和其他的大同小异。和旁边的房屋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大堂里面被挂上了两道白布,一个灵堂被安置在大堂里面。
法海和李公甫一行人走进屋子,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女正在带着一个小女孩在一具棺材前面地上的火盆里面烧着纸钱。听到动静,女人转头看向大门外面,见到中年捕快带着李公甫等走进来。女人从地上挣扎了一下,才开始慢慢的爬起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跪了太长时间,导致两腿发麻一下子不能够从地上站起了。
李公甫和法海这女人都不认识,但是她认识中年捕快和老村长,只见女人朝着中年捕快和老村长低头打过一个招呼,“大人,村长。”
中年捕快朝着女人点头,伸出手便开始相互之间的介绍,“大人,这位是狗子的娘子刘氏,这位我钱塘县衙捕头李公甫李大人,这位”。中年捕快在介绍完了李公甫之后,把手朝着法海伸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阿弥陀佛,贫僧法海。”法海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自我介绍道。
“大人好,大师好。”女人朝着李公甫和法海分别行了一礼。
李公甫看着双眼通红眼泪好似流干了的女人,出言安慰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顺变才是。”
节哀顺变在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四个字而已,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农村女人来说却是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这根柱子支撑起来的枝叶遮风挡雨,她都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样过下去。一时之间女人悲从中来,原本早已流不出眼泪的泪腺,再次涌出泪水填满了通红的眼眶,沿着平滑的脸庞一坠而下。
李公甫还是太年轻,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局面。他只是以他看见的为参照,觉得这女人家里也算是富裕,哪怕是没有了顶梁柱的男人,就算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也能够轻松的过活下去。这就是他李公甫作为一个钱塘县衙的高层缺陷,没有足够的底层经验。别看这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按照常理来说是足够她们母女两人生活所需的,但是这只是按照常理来看。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够用常理说的通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孩拥有着这么多的财富,这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块肥肉。
吃绝户这种事情,法海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个家庭里面的男人倒下了,只剩下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儿,只要是男人没有留下后人香火的话,那被亲戚村民吃绝户的事情可是时有发生的。至于被吃了绝户的女人和孩子的下场有多么的凄惨,哪怕只是书本上面的几个字眼,法海也能够从字面当中感受到背脊发寒的冷意。
法海看着女孩拉着女人的衣角怯生生的样子,他法海又怎么会让这样可爱的女孩子陷入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老村长,这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已是生活艰难,贫僧希望她们现在的财富不受一丝一毫的侵占。”法海转身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老村长,希望能够得到老村长的亲口保证。
法海陡然间的举动让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愣。
李公甫用发愣的眼神看着法海,从他的眼睛里面就能够看的出来,他是完全不知道法海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捕快看着法海的眼神,显露出很是惊奇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和他同样经验老道的人一般,很快他的惊奇就换成了一股子欣喜的释然。
女人带着孩子在听到法海的话语的瞬间,眼睛瞪的老大看着法海,就连她眼眶里面不断留下的泪水都好似被她忽然之间全部收了回去,她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捂住了她自己的嘴,保持着一副绝境逢生、柳暗花明的惊喜神情。至于小女孩仍然是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虽然她看见母亲没有哭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年轻和尚只是说了一句话母亲就转悲为喜了,反正大人说的话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难弄懂了。
至于老村长更是在法海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脸色大变,本来还是一副不断讨好着众人的老脸,瞬间就变得冷若冰霜。缓缓张开嘴皮露出两排泛着寒气的牙齿,森然问道:“敢问大师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来管我宗族内部之事。”
法海看见老村长表情凶恶,原本炯炯有神盯着他的眼神反而是微微一收,一股从容不迫的平淡气势从法海身上升腾起来,反而带给了老村长更加巨大的压迫力。
老村长看着法海年轻的面容,一丝违背常理的不妙的感觉从他心底升了起来,不好,看来这事要黄。
果然,法海接下来的话彻底的打消了老村长的念头。
法海没有搭理老村长,哪怕是他做出再凶狠的表情在法海看来,也就是和二哈在龇牙咧嘴的感觉差不多。反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法海身后的女人,只见女人已经把捂住嘴巴的手给放了下来,两只手死死的捏住一块衣服,捏的非常的用力以至于双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起来。
法海回头看着眼前的老村长,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贫僧法海。”
老村长恶狠狠的盯着法海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很显然一个和尚的名字还不足以威慑到老村长,更别说是让他打消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