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停,晚间气温骤降,将残留空中的水汽凝成白雾,在街巷中弥漫开来。
穿过金街,黄庭牵着金链与文然无声交流。
“你说,会不会是你我所不知的,司里在你身上留下的后手……不对,说不通啊,若是禁魔司所为,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
“你是来自鬼国,之后一直待在鬼坊,最后进了禁魔司,会是这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嗳!你觉得,有,有没有可能,你是属于变异的那种?不同于一般鬼物,是天选之鬼?本世界的世界之子什么的……”
“……”
“好吧,无非就是这三地了,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是想办法先挺过这一关,实在不行……唉,我现在真希望你是变异的那种。”
“你有没有发现,叶真早已知晓你吞了鬼气,可却依旧这个态度……”
“……”
随着文然微微摇头,二人再不多言,叶真独自前来,包括之后的态度,颇有些耐人寻味,再加上如今的两人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以他们的实力,在禁魔司与大晋面前,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只能暂将事情往好了想。
一路无话,穿过半个内城,即将到达金鸱大街。
可还未接近,文然蓦地一惊,突然顿住身子,收起脚步刚要有所动作,黄庭一把将他拦下。
文然皱起眉头,却依旧随着黄庭的拉扯,一路拐进了阴暗地。
二人如今所处的位置,进一步,可入禁魔司范围,退一步更有回旋余地,即便真遭遇不测,禁魔司的援兵也能瞬息便至。
因先前文然的异常,黄庭早已提起警惕,无论这异常是因何而起,与今日的鬼事有什么牵扯,都不是此时该考虑的。
事到如今,最好的选择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真是禁魔司要对他们不利,大不了拼死一场,可无论怎么想,禁魔司也完全没必要选在这里动手啊……
二人齐齐戒备起来,紧张如两只待宰羔羊。
看样子,事情的发展真就要朝着两人心照不宣,未曾提起的那个猜想去发展了,若真是如此……
“嚓!”
黑蒙蒙的雾气里,一声轻响被丢进角落,传入二人耳中,随后再无声息。
黄庭心中暗骂一声,面上陡然浮起悲色,杀意盎然的眸子自响声传来之时,仅骤然一凛,随即瞳孔微微舒展,又再度坚定。
这下清楚了,两人的二五仔是当定了,文然的失控八成与频发的鬼事有关,这些鬼事又明显和鬼国人有牵连,这么一来,倒还不如直接面对禁魔司,被实力悬殊之下,一阵风侵火燎辗轧而过的好。
认命罢……
心意相通的二人瞬息间达成了一致,黄庭转过身子,面金鸱街而立,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动静。
文然背对黄庭,身上浮起一抹淡淡的鬼气,轻脚,速度却不慢,无声无息往响处靠去。
寂然夜色里,被浓雾遮蔽,几近无光的街角,文然环视四周,一边小心摄起地上的玉牌。
刹那间,二者甫一接触,玉牌就崩毁开来,化作一线后紧随鬼气如暗光侵袭而来,仅是一晃神便顺着小臂漫过肩膀、脖颈,越过脸上来不及溢出抵挡的鬼气,一路攀爬而上,根本不给反应的机会,以极快的速度倏然没入文然眉间消逝不见。
……
金鸱大街,禁魔司门口,穿过外围的军士,上台阶,抬脚迈过门槛,二人一前一后走进肃州的中枢之地。
院子里灯火通明,将雾气驱散,置身其中,视野清晰迥异外间。
“老黄、小然,回来了。”
特殊时期,原本负责门口值守的司隶换成了一位鬼师,旁边还立着一名看起来不比文然大多少的女童。
“是啊,老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原来这鬼师正是下午前去城南支援的老贾,立在一旁的女童则是老贾驭使的鬼将甘米。
“早回来了,今个咱的差使就是守大门了,哈哈哈……”老贾晃着脑袋拍了拍门框,笑声突地戛然而止,下巴朝文然轻扬,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显得有些神秘,“嘿,老黄,听说小然今个连续吞……”
惊弓之鸟展翼而起,直入云间。
心里有鬼的黄庭二人唰地抬眼,森冷的眸光直直顶住老贾的双目,文然背转在右后侧的掌下,不知何时起,已早早晕染出一片浓郁的阴霾。
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大,一旁眼尖,对鬼气分外敏感的甘米赶紧拉扯老贾的衣摆,老贾被他们反常的动作给惊得心里突突直跳,连忙长话短说,试图消除误会:
“呃,要不你俩,还是先去中殿,司丞在那里等着呢,这几位就先交给我……”
一股更大的力道从身后传来,甘米一下子将老贾的衣衫绷紧,打断他的话语。
“无妨,我顺路就带过去了,这里面的两个有些问题,还是跟司里说清楚的好。”
适得其反。
黄庭冷声说着,浑身散发出的寒意已经漫开,无声侵略着门廊内外,对老贾的话语并不为所动,紧了紧手里的金链,缕缕金芒在链条抖动间映入老贾二人眼帘。
发觉黄庭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老贾终于意识到自己办了蠢事。
私吞鬼气本就敏感,更何况是在今日,大家对于鬼事频发的原因心照不宣,都在猜测幕后黑手是鬼国的时节连续私吞两次,在司里没有明确态度之前,他这么刺激人家,易地而处再扪心自问,换了是他只怕反应会更激烈,任谁都要怀疑司里是在设伏针对吧?
再不敢多言,老贾的脸色也慢慢难看起来,吞下口水,飞快敛眉扫了甘米一眼。
甘米当即勉强笑了起来,细眉弯弯:
“司丞交代了,我先去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