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出生,成长,体验相遇,体验离别。】
【经历喜悦,经历悲伤。】
【最终,迎来死亡。】
【若是最后都将死亡的话,人为何要出现于世呢?】
……
……
我是预言之子。
这不是我自封,而是在外流传的称号。
我觉得那些人讲得很扯,我只是比起他们而言,稍微有一点特殊而已。
我从出生下来,就能看见别人的寿命。
唯独看不见我自己的。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或许是在五十年后,或许是在二十年后,也可能是在一年后。
又或者……是明天。
“父亲大人,您在明天就会死去。”
这是我这个月内,说过最多的话。
每天的“早上好”,变成“您会在何时死去”,听上去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看待我的,可能把我当成是地狱来的使者,每天在他耳边低语,宣告他的人生倒计时。
父亲是这的领主大人,作为领主独子的我,将来某一天也一定会继承他的位置。
别说是某一天了,明天父亲就会死去,在那之后,我就是这个阿尔吉亚王国所属贝特兰领地的领主。
如果有人问我是否感到伤心,我一定会当场翻脸咒骂他,甚至与他打上一架。
那不是废话么,有谁能够经历这种事而内心毫不动摇呢。
就算是我,也是普通的人类啊,可不要把别人当怪物来看待。
我的预言从未有过差错,被命运决定的事情,以人类之力是无法撼动的。
我也曾试图拯救一名饿死在街头的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四五岁。
我将她带回宅邸,无论我给予她多么细心的照料,她的身体情况都不见好转。
当她头上的数字归零的那一刻,命运还是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她幼小的生命。
“大哥哥,谢谢你…………
我……不想死。”
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认清,自己拥有如何悲伤无力的力量。
直至今天,我也不清楚,我当时的眼泪是为她而流下的,还是为自己。
于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
我用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双眼。
鲜血像是打翻的酒杯内的红酒,在指尖缝隙流淌,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有过后悔的心思,因为真的很痛。
而当我从昏厥中醒来,捕捉到一丝光亮时,我产生了遗憾的念头。
如果能瞎掉就好了。
但这并不是徒劳,我的左眼永远失去了视力。
右眼勉强能看清东西,并且不知为何,我现在每天只能看见睡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的寿命。
因此身为领主的父亲,每天清晨都会来到我的房间,叫我起床。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任何人头顶的数字。
除了父亲。
……
……
父亲死了。
我的预言,第一次出了差错。
父亲并不是死在明天。
而是今天。
他在向我进行晚安的亲吻脸颊后,回到卧室内,自杀了。
其实我是猜到了的,因为父亲从不会对我进行晚安的亲吻,只有这天是例外。
在他转身离开我的卧室,房门被关紧的声音响起时,我就知道了。
那是通往地狱的门。
我没能出声阻止他,那一瞬间,我甚至没能感到悲痛,就像喝水般顺其自然的,接受了父亲的结局。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看到了父亲留给我的遗书,上面写了很多话,例如让我成为一个好的领主,要让领地的子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等。
至于后面的内容,因为泪水打湿地过于严重,有一部分字迹都模糊了,唯有最后那句:
【你不是怪物,是我的儿子。】
令我看得真切。
父亲以人类之力,为了他的儿子,向命运反抗,并战胜了命运。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被父亲所拯救。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失去了父亲。
……
……
战争爆发了。
我总算明白,身强力壮的父亲,为什么生命会停留在这一天。
敌国的暗杀者,在这一天行刺了多名阿尔吉亚王国的领主,所有人无一幸免。
我披着兜帽,站在山坡上,远处战火纷飞的城市,是我的故乡。
不过没关系,我曾经在左眼失明之前,看过领地内子民们的寿命,想必他们今后会被俘虏,但不会死去。
只要活着就好。
在出生不久后,我失去了母亲。
在昨天,我失去了父亲。
而今天,我终于连家也失去了。
我看向身边守护着我的护卫,他是我今天看见的第一个人,他也会在今晚死去。
“特利殿下,快些逃吧。”
因为我是领主的儿子,即便投降了,他们也绝不会放过我,雷修瓦会为了保护我而死。
“雷修瓦,你有家人么?”
雷修瓦一定搞不懂,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是孤儿,自幼被领主大人捡回来,没有家人。”
我笑了。
“这样啊,那和我是一样的呢,我也没有家人。”
……
……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不停地摩擦着身子,已经忘记了在这片森林中,待了多久。
只记得刚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还是盛夏,而现在,森林的上方正飘着洁白的雪花。
我可不想被冻死。
坐在石洞内,将收集来的树枝摆放完毕,我释放火球术,将树枝点燃。
是的,我会一点魔法。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用火球术点燃树枝取暖,再用土属性魔法制造土墙,封闭石洞的洞口,只留下足以让空气流动的小孔。
我的魔法无法用来击退凶悍的动物,用来生活倒是绰绰有余。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别人的寿命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在这片森林内行走了几个月,我连一个活人都没能见到。
之所以说是活人,是因为偶尔会遇见人的尸体,虽然大多都已经化成白骨,但是有些衣物和武器都能拿来用。
我早已不是家境优渥的领主独子,没办法对生活有所挑剔。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像父亲那样,抗争命运。
正当我在火焰散发的温度包裹下,即将入睡时,洞口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我的睡意在一瞬间消失,抓紧了一旁的破烂短剑。
能够将我所制造的土墙破坏,要么就是巨熊,要么就是成群的豺狼。
无论是哪个,都不是我能够独自抵挡得了的棘手家伙。
石洞的地面上,影子摇曳,那个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我被震惊地说不出话,也有可能是我太久没说话,忘记了该如何发声。
她有一头灼热如火的艳丽红发,与发色相近的赤瞳内,则是与之相反的冰冷。
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可能比我年长,也可能比我年幼。
毫无疑问,是人类少女。
手上沾染着些许泥土,她丝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难道,是徒手将我的土墙打烂的么?
我不由得产生这个有些荒谬又恐怖的念头。
我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她,摆好架势,警惕地望着她。
僵持了一会儿,她好像没有对我出手的打算,而是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燃烧跃动的火焰,就像是她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