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外主帅大帐内。</p>
鄱阳湖大败之后，众战船退回。</p>
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傍晚了，朱元璋便直接带着人返回了这里。</p>
朱元璋站在帅座前，看着下面一个个多少都带些血迹的将领们，面无表情的说道：“今日一战，折损战船一百零九艘，死伤将士两千余人，比朱文正守城十天的损失还要大，怎么回事？”</p>
“列位，说说看。”</p>
作为前军主将的徐达，第一时间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禀大帅，初战失利，绝非弟兄们不够英勇，确实因为汉军战船太高大了，我们大多数的战船没有办法跟对方相比，人家光一面船帆，就比我们很多战船都大呀，还有汉军船船相连，结船成阵，接战我军的时候，他们是俯攻，我战船小，冲杀敌船是仰攻。他们结阵而待，我们远远冲杀过来，就和陆地攻城一样。”</p>
“其三，敌船上的铜炮、火铳都比我船上的火器口径要大，远距离时，敌人的火力强于我们，近距离时，末将率将士们往敌船上跳，可许多将士却跳不上九尺多高的甲板，落入水中，成为敌人共弩手的靶子。战未酣，湖面已成一片血海。”</p>
听着徐达的话，直到他说完，朱元璋这才缓缓说道：“都战败了，还口若悬河，一套一套的，嗯？”</p>
面对朱元璋打量过来的目光，徐达还真不是那种喜欢逃脱责任的人，忙说道：“总之，我们准备不足，太过轻敌了。”</p>
听到这话，朱元璋只是随口说道：“轻敌好办啊，但有没有惧敌呢？”</p>
“咱亲眼瞧见，琪字营四五条船，瑞字营六七条船，原地打转转，不敢往前冲！”</p>
朱元璋口中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p>
“咱有令在先，谁要敢退缩，或者不敢登敌船者，无论是谁，斩无赦！”</p>
说到这里时，整个场中的将领们一个个静悄悄的，没有一个敢说话。</p>
而朱元璋立马对着身边的二虎说道：“来啊。”</p>
“在。”</p>
“把这些战船的队长全部拘押，明日阵前执法斩首示众！”</p>
朱元璋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p>
尤其是那徐达，更是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元璋。</p>
而一旁的二虎，在犹豫了片刻后，赶忙说道：“是！”</p>
随着二虎的离开，徐达立马对着朱元璋说道：“大帅！”</p>
可朱元璋却一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都不看众人一眼，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p>
听着朱元璋的话，看着此刻朱元璋正在气头上，徐达也不知该如何劝说，缓缓退入了队列当中。</p>
而一旁的汤和，则上前一步，对着台上的朱元璋说道：“大帅，战胜汉军水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火攻！”</p>
听着汤和的话，朱元璋瞧着自己面前正在燃烧的蜡烛，渐渐陷入了思考。</p>
军营外的一处野树林内。</p>
带着朱元璋帅令的二虎，已经将昨日畏战的几名将领全部抓到了这里。</p>
拔去了身上的战甲，穿着里面的一身单衣，绑在了树干上。</p>
看着面前的将领们，二虎虽然一直都是朱元璋的护卫，可眼前这些兄弟们到底是曾经一起打过仗的人，二虎拱手对着众人说道：“列为兄弟，凌晨时分，我会拿送行酒来。”</p>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p>
深夜。</p>
帅帐内。</p>
朱元璋独自一人坐在账内的地面上，一个人端着酒碗喝着酒。</p>
而之前与众将帅们离开后的徐达，却又重新返回了这里。</p>
他走进营帐，站在门口看着朱元璋，正要说什么。</p>
那坐在地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的朱元璋，却默默的说道：“崩劝，想喝就做下，不想喝就出去。”</p>
听到这话的徐达，上前一步直接将朱元璋面前的酒坛给提了起来，仰着脖子狠狠喝了一口。</p>
却还是没忍住，说道：“大哥，宽恕他们这回。”</p>
朱元璋道：“说过了，崩劝。该着你的时候，咱也会砍的。”</p>
听到这话的徐达，顿时将手中的酒坛给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p>
目睹这一切的朱元璋，却么有丝毫的生气，缓缓伸手将其中一片酒坛碎片拿起，将里面残存的一些酒水给吸溜了下去。</p>
喝完，将手中的酒坛碎片往外一扔，说道：“滚出去。”</p>
可徐达还是不死心的说道：“大哥！”</p>
说着，便来到了朱元璋的面前坐下，说道：“哥呀，你知道嘛？这些弟兄们平时挺勇敢的，今日为何怯战了？”</p>
朱元璋道：“我咋知道。”</p>
徐达道：“他们都不会水呀，生来就没下过湖，上了船，晕的站都站不住，怎能杀敌呢？”</p>
朱元璋回过头，直视着徐达的眼珠子，说道：“咱咋就不晕船呢？咱也没下过水呀？他们是人，咱就不是人？再说，在金陵训练水战的时候，怎么训练的？照你这么一说，咱还得再办一个元帅，汤和，他可是水战的总督！”</p>
见朱元璋又要牵连到汤和，徐达赶忙说道：“不，不干汤和的事，这些弟兄是战前我从常州调来的，都是我的部下。”</p>
朱元璋：“都是你的部下？怪不得你跟咱在这儿撒娇呢，甭管是谁的部下，都是咱朱元璋的部下！”</p>
见朱元璋这么说，徐达急的团团转：“哥呀！你要是杀了他们，咱们还有何脸面见家乡父老啊？啊？！”</p>
然而，朱元璋却立马训斥道：“如果此战一败，咱们还有命回家嘛？美的你！”</p>
“陈友谅率军东进，张士诚趁机北上，脱脱再挥军南下，咱们连他妈命都没了！”朱元璋凶狠的盯着徐达，一把将他推了个跟头。</p>
而起来的徐达，听着朱元璋刚刚的话，心中却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危机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p>
正如朱元璋说的一样。</p>
这一战如果败了，万般皆休。</p>
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还有个鸡儿用！</p>
想到这些的徐达，只能是坐在那地上紧紧一闭眼，咬着牙，心中万般不舍，甚至带了些哭腔，说道：“哥，你知道嘛？陈友谅兵败洪都之后，是如何对待他那些败将的？”</p>
徐达道：“这咱可是知道呀，陈友谅非但没有斩他们，反而大摆宴席，赏策那些败将，他甚至将自己的妃子还赏给了水师将军，结果之后怎么样呢？在今日的交战中，那些家伙凶猛万分，打的我们惨败呀！”</p>
朱元璋听着这话，缓缓起身，走到了营帐的门口，背对着徐达说道：“你是啥意思？让咱，学陈友谅？”</p>
“他那是下流的手段，贼盗之计！自己的女人都可以让出去，这是人干的事情嘛？禽兽都不如！这种事，咱宁死也不干！”</p>
“活着，就得讲忠义，担生死！功过二字，得分的明明白白！还是那句话，惧战者，斩无赦！咱要是哪天惧战了，你们也可以斩咱！”</p>
见不管自己如何劝说都无法劝动朱元璋，徐达只好来到了朱元璋的身后，说道：“哥，那九人当中有两个是亲兄弟，留一个吧，别让人家绝了后。”</p>
可朱元璋却说道：“洪都城中，半数百姓都绝了后，大家都是人。”</p>
此时的朱元璋心如铁石。</p>
徐达不忿的喊道：“哥！”</p>
朱元璋冷漠的说道：“出去！”</p>
随后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帅位上走去。</p>
可在那徐达见劝不动朱元璋，便要起身朝着营帐外走去时，朱元璋却突然将他叫住。</p>
“徐达。”</p>
“那九个人都是你的部下？”</p>
徐达不解，转身说道：“是。”</p>
“明天一大清早，由你亲自监斩。”</p>
听到这话的徐达，没想到朱元璋要如此的绝情。</p>
转身朝着营帐外走了出去。</p>
营帐外。</p>
当徐达走了出来时，汤和早已在外面等待了许久。</p>
见徐达出来，连忙问道：“如何？大哥怎么说？”</p>
徐达难受的摇了摇头。</p>
见此，汤和无奈的叹了口气。</p>
似乎对于这个结果早已猜到。</p>
叹着气说道：“与陈友谅的初战大败，大哥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p>
听着汤和的话，徐达却难受的说道：“可那些兄弟都是跟咱出生入死的，如今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咱日后如何见家乡的父老乡亲呐！”</p>
瞧着徐达此刻的模样，汤和缓缓说道：“大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既然下了命令，就绝不会再改。如果你真的想要救你这些弟兄们，我倒是有个主意。”</p>
一听这话，徐达立马看向了汤和，说道：“二哥，你有办法你早说啊，快，什么办法？”</p>
瞧着紧张的徐达，汤和说道：“这个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确实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p>
“你倒是说啊！”</p>
汤和瞧着徐达，说道：“去找齐兄弟，如今这里，也就只有齐兄弟能左右大帅的想法了，不过在我看来，齐兄弟八成是不会为了这件事出面的，就看你如何劝说了。”</p>
徐达闻言，一咬牙，说道：“咱这就去求他，再不行，咱给他跪下！咱就不信齐兄弟会不帮咱！”</p>
说完，徐达立马便撇下汤和，独自一人骑着一匹战马朝着营外洪都方向而去。</p>
连夜。</p>
徐达孤身一人赶来了洪都城。</p>
进入城中后，又径直来到了齐衡所住的院子。</p>
自从来到洪都后，齐衡便犹如消失了一般，军中有什么大事都没有参与。</p>
这次进攻陈友谅，也是独自一人躲在了洪都城中，并没有随军而行。</p>
此时齐衡的院子中，黑灯瞎火。</p>
见到这一幕，徐达也没有犹豫，直接便朝着主屋中走了过去。</p>
可就当他来到院子中央时，陈都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在看到是徐达后，立马说道：“徐帅。”</p>
见到陈都，徐达当即说道：“陈都，快去，将大将军叫醒，咱有事找他。”</p>
听着徐达的话，正当陈都犹豫时，徐达便已经高声的对着里面喊道：“齐兄弟！齐兄弟！咱有要事找你，人命关天，你快出来！”</p>
屋内。</p>
正在熟睡当中的齐衡，听着屋外的吵闹。</p>
缓缓睁开了眼。</p>
听到是徐达的声音后，便起身披着衣服缓缓推开门走了出来。</p>
看着院子中央的陈都和徐达，齐衡对着陈都一挥手，陈都便立马点头退了下去。</p>
齐衡则迷糊着双眼，对着徐达说道：“徐大哥，什么事，进来说吧。”</p>
见此，徐达也顺势朝着屋里走去。</p>
坐在屋里的桌子旁，齐衡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的同时，也给徐达倒了一杯，说道：“徐大哥，什么事啊，你说吧。”</p>
听着齐衡的话，徐达便不再隐瞒，直接将今日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p>
一旁喝着水，慢慢坐到椅子上的齐衡，听到徐达说完后，说道：“大帅做的没有错，虽然将士们不善水战是事实，但如今局势紧迫，一旦与陈友谅的大战失败，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在这个时候严惩惧战者，是振奋军心的最好办法。”</p>
见齐衡也是这么说，徐达又何尝不知，苦着脸说道：“齐兄弟，你跟大哥说的这些咱都知道，可大家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弟兄们，如果在这个时候将他们斩了，咱日后如何面对家乡的那些父老乡亲们呐。”</p>
对于徐达的话，齐衡并没有多说什么。</p>
对于徐达的想法，齐衡也算是听明白了。</p>
“既然徐大哥你都清楚，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连夜来找我，是想让我如何帮你？”</p>
见齐衡问起，徐达也同样直率的说道：“齐兄弟，咱，咱想请你帮咱去劝劝大帅，给咱那些弟兄们留条命。”</p>
听到这话，齐衡当即摇头道：“徐大哥，我做不到。”</p>
见齐衡不答应，徐达突然脸色一正，说道：“齐兄弟，如今这里也就只有你能劝得动大哥，也只有你能救得了咱那些弟兄们了，如果你不同意，咱就给你跪下，跪到你同意为止！”</p>
瞧着徐达作势就要下跪，齐衡无奈的将他一把拉起，说道：“徐大哥，但凡我能做到，你开口了，齐衡就不会不答应的。”</p>
“可如今，你也知道，大军刚逢大败，大帅必须在这个时候想办法振奋军心，那些将士临阵惧战，大帅又提前有言在先，不杀不足以正军规。更何况，如今更是已经当着所有人都宣布了结果，这个时候别说是我，就是我姐来了也劝不动啊。你这个时候让大帅收回成命，不是在逼着他承认自己徇私舞弊嘛？”</p>
可徐达却梗着脖子说道：“咱不管，咱现在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齐兄弟你了，咱们这里就你聪明，懂的多，如果你都救不了咱这些弟兄们，咱就真的不知道该咋办了。”</p>
瞧着徐达铁了心的要缠着自己，齐衡也是无奈。</p>
将当场就要下跪的徐达给死死按在椅子上后，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你也别想太多，救是肯定救不了，但能让所有人在脸面上过的去。”</p>
徐达一愣，当即便说道：“你先说说看。”</p>
齐衡道：“如今前线战船大败，无非就是因为陈友谅的战船，船船相连，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湖上城墙的阵势。徐大哥你率领前军去攻打过，应该最是清楚。”</p>
对此，徐达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对，跟齐兄弟你说的一样，陈友谅那些战船连在一起，可不就是一面湖上城墙嘛。”</p>
齐衡点头道：“想当初三国时，那曹操率军攻打孙权时，也是利用这个办法，最后结果如何，徐大哥你应该知道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