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彦看了众臣一眼,看到这些大臣们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做了庙里地伸胎,一句话不说,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朝着崇祯说:“陛下,既然田总兵编练新兵得法,我看不如增加山东镇的军饷。以练新军,目下正值用兵之际,虽缓日后仍会有用处。”
崇祯点了点头,朝着陈新甲说:“张晋彦的话不错,你们兵部拟个章程上来。”
陈新甲连忙答应,不过他马上又想到军饷问题,朝着崇祯说:“陛下,现在国库空虚。恐怕难以支撑太多的军饷,我们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崇祯无奈的说:“天灾频仍。乡里不靖,还有什么办法?”
陈新甲想想说:“我们可以鼓励各省编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以便可以抽出各省守军剿灭流寇。”
崇祯闻言沉吟了一会。他怕一旦开了团练之事,就会形成唐末军阀割据的老路,因此他朝着陈新甲说:“这个容我再考虑考虑,如果各省富商有愿意捐资助军的,也不无不可,只是军队的控制权一定要控制在官员手中。”
陈新甲听到崇祯没有同意自己地意见,而且又再次强调军权一定要控制在官员手中,便猜测到了崇祯心中的想法。也不敢再提编练乡民之事。而是恭恭敬敬的说:“是,陛下。臣回去之后。和各部商量一下,会拟出个章程来。以进御览,到时候由陛下定夺。”
崇祯本来身体就有病。又说了这么多话,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倦,他也知道再商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办法,因此挥了挥手说:“你们下去吧,朕累了。”众人连忙叩头而去。
陈新甲和户部尚书商量了一下,最后将山东镇编制定为五万,本来户部尚书说没有那么多饷银,只准备多给一万的饷银,但是陈新甲知道闯贼势大,一万兵马根本就不可能对局势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力争才得到了两万人的军饷,陈新甲将这个兵数上奏给了崇祯,崇祯看了一下就同意了,同时让陈新甲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让田羽立即筹备增兵事宜。
闯贼由于被田羽困于洛阳,崇祯暂时将心放在了肚子里面,但是他一直担心的是张献忠和曹操的行踪,恐怕张献忠也会如同闯贼一般攻破大城,势力大增。这日他正在宫中散步,太监忽然来报,宗人府官员传进襄阳府福清王地紧急公文,崇祯闻讯不由大惊,心中说:“难道襄王也不免于难?”不过他心中又想到襄阳乃是杨嗣昌督师衙门所在地,有重兵把守,应该不会轻易失去。因此先按捺下着急的心情,回到了乾清宫,拆开福清王地公文细看。一看之下,他不由大惊,原来福清王在公文中称二月初四日,张献忠攻破襄阳,于次日杀襄王于西城楼,同时死难的还有贵阳王、兰阳王妃等数十人。
崇祯看过福清王的公文后,不由悲痛至极,襄王虽然不能与福王相比,但是数日之内,亲王接连受戮,让崇祯难以接受,他慨叹说:“朕为天下讨贼,不想旬日之间,两王皆以国死,是天厌我家,而剪弃子孙也,不然,贼何以至此。”不过崇祯现在弄不明白,襄阳陷落,作为督师的杨嗣昌却没有一丝地消息。
其实现在的杨嗣昌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早在崇祯十三年年底,他就罹患了重病,自从督师以来,杨嗣昌昼夜操劳,不但没有将张献忠等歼灭,反倒被张献忠牵着鼻子走,而各将军也不听调遣,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左良玉和贺人龙因为平贼将军印事而隔岸观火。杨嗣昌兵力有限,只有猛如虎等几人用得趁手,不过猛如虎人马有限,又在开县中了张献忠的埋伏,损兵折将,再无战力,使得杨嗣昌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当然这也和他刚愎自用、不能用人有关。
他兀自在四川的时候,张献忠和曹操已经从四川进入了湖广境内,张献忠和曹操一商量,准备飞袭杨嗣昌的督师衙门所在地襄阳。当张献忠的大军已经逼近襄阳,襄阳还没有得到一丝消息,还以为张献忠等坐困四川呢。张献忠派出十二名骑兵扮作官军,混入城中,联系上了被杨嗣昌囚禁地潘独鳌等人,潘独鳌买通守卫,以作内应,张献忠则藏兵器于车,混入襄阳,二月初四日半夜控制了城门,放下吊桥。迎接大部队进城,因此襄阳陷落。
二月初五清晨,张献忠进入襄阳,他进入襄阳地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抓获的襄王押到了西城城楼之上,襄王已经是年逾七旬,白发苍苍,见到张献忠之后,丝毫没有藩王地风度。反而跪倒在张献忠的脚下,大声求饶:“千岁爷爷。饶命。”
张献忠打量了几眼这个襄王,带着不无讽刺地话说:“你是千岁,现在反倒叫我千岁,真是可笑。”
襄王看到张献忠口气非常和蔼。以为自己能够逃脱大难,连忙讨好说:“宫中金银珠宝,任由千岁搬用。”
张献忠不屑的看了一眼襄王,用一种鄙夷地口气说:“你现在有什么办法禁止我不搬呢?现在宫中的东西已经不属于你这个老千岁了,而属于我们义军地财产,你用我们的财产来换你的头颅,你说可笑不可笑?”
襄王忙赔笑着说:“是,是。寡人昏愦了。”
张献忠看了看襄王。笑着说:“今天也没有别的说的,只是借汝头一用。”
襄王一听到这不由大惊。连忙磕头哭着说:“寡人头有什么好的,千岁爷爷。你就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我愿意做孤山野翁,如果千岁爷爷不允许的话,我愿出家,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张献忠伸手抚了一下襄王的脖子,然后笑着说:“你地头可大有用处。你不给我头,那杨嗣昌如何能死。因此只好借汝头一用,使杨嗣昌陷藩伏法。”襄王还想求饶,张献忠一声令下,将襄王还有贵阳王等人推出去斩首,将襄王的头颅掉在了西城楼之上。然后将襄王府劫掠一空,分出一部分赈济百姓外,剩下地都作为流寇的军饷。
张献忠攻破襄阳的时候,杨嗣昌正由水路出川,二月十八日,到达夷陵,得知襄阳陷落,襄王被杀的消息后不由大为悲痛,望着北方高声大喊:“陛下,臣力竭矣。”
虽然襄王已经被杀,襄阳也陷落了,杨嗣昌还是打起精神赶往襄阳,准备夺回襄阳,谁想到到了荆州,病体沉重起来,便留在了荆州地徐家花园。杨嗣昌飞檄各地总兵,让他们齐集襄阳,歼灭流寇,不想各地总兵纷纷虚与委蛇,不能同心戮力,杨嗣昌再也坚持不住,卧病在床。他只好将军权交付监军万元吉代理,同时通知家人赶赴荆州会面。
这天,吃过医生的丸药后,杨嗣昌病体有些恢复,他起身提笔给各地总兵写信,希望他们能够捐弃前嫌,同心协力赶到襄阳,与流寇一战。现在兵力最多的将军就属左良玉了,只要左良玉能够率着大军前来,一切都好说,因此他琢磨再三,还是给左良玉写了一封信,催促他提兵前来襄阳。
这时候他的儿子杨山松走了进来,杨山松看到杨嗣昌在灯下苦思写信,忙找来大氅披在杨嗣昌的身后,低声说:“父亲,你的身体刚刚有些起色,不宜太过劳累,要不你说,我替你执笔。”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活泛了一下发僵的身子,朝着杨山松说:“自父督师以来,朝廷上下交相攻击,如果没有圣上一直信任于我,恐怕为父早就被缇骑捉入京中,难免西市一刀,现在襄阳城破,圣上必然大怒,加上朝臣攻击,恐怕圣眷不再,那时候为父便危矣。”
杨山松如何不知,看到杨嗣昌一脸的落寞,连忙劝说说:“父亲,你也不要太在意,要不是左良玉等人公然抵抗父亲地方略,剿寇之事如何能落得这个地步,儿子想皇上英明,应该明白父亲地难处,再说明天我去找找万大人,让他给圣上修书一封,我想圣旨不日即可定左良玉等人之罪。”
杨嗣昌闻言叹了一声,不无愤懑的说:“本来流寇已经力穷,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何至有陷落襄阳之事,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天恩难测啊。”
看到杨嗣昌如此心灰,杨山松一直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言语安慰父亲,只好默默地磨起墨来。杨嗣昌沉思了良久,这才又坐回椅子,提笔想给左良玉写上一封信,恳求他速速挥兵东进,如果左良玉克复襄阳,那么以杨嗣昌的圣眷来说。未必不能重新讨得崇祯地欢心,不过他提笔良久,也不知如何诉说,不由慨叹了一声,背靠着椅背养神。
杨山松一直在军中,自然明白杨嗣昌的困难处境和落寞心情,不过现在左良玉不奉檄调,拥兵观望。杨嗣昌也是无计可施,虽然将左良玉恨得入骨。但是现在还不能与左良玉公开决裂,还需要左良玉地兵来解决现在的困境。父子两人正在相视无言的时候,仆人过来说万元吉来访,杨嗣昌连忙让仆人将万元吉请了进来。
万元吉看到杨嗣昌眼睛深陷。一脸的病容,精神也不是很好,连忙说:“督师大人,你的病如何?”
杨嗣昌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听到万元吉问起,苦笑着说:“现在还说病有什么用,恐怕数日间人头便不保了。”
万元吉连忙说:“大人何出此言,病体要紧。应该赶紧服药。要不我到荆州城中给大人请医生过来看看。”
杨嗣昌摇了摇头:“我这个病自己知道,已经病入膏肓。就是华佗在世,仲景重生也活不了多久了。再说现在军事纷扰。我哪有心思瞧病。”
万元吉自来杨嗣昌军中监军以来,一直以师礼待杨嗣昌。而且万元吉也非常钦佩杨嗣昌地风度,现在听到他万念俱灰之言,忙说:“只要左帅挥军东进,军事尚有转圜的余地,督师大人千万莫灰心,现在治病要紧,现在襄阳已经陷落,督师大人为什么不上奏皇上呢?”
杨嗣昌叹了一口气,摇头说:“督师一年有余,不但没有平灭流寇,反倒陷城失藩,不敢上奏皇上。”
万元吉轻咳了一声,然后说:“督师大人,我们现在应该一方面上疏请罪,一方面仔细商议一下,如何补救现在的军事态势。”
杨嗣昌惨然一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数檄兵不至,本督现在已经是光杆督师了,看来只好等着京中的缇骑了。”
万元吉闻言不由大急,他实在想不出杨嗣昌怎么会如此消沉,当年杨嗣昌刚刚进入襄阳的时候是如何的风光,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就是进入四川,军事略有小挫,也从来没有失去一点风度,现在却是心如死灰,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已经荡然无存,现在落得苟延残喘,等死而已。杨嗣昌地一些策略,万元吉觉得并没有错,只是将不用命,兵无斗志,致使杨嗣昌的许多决策往往成为纸上空谈,现在万元吉心中也对大明地前景产生了一丝担忧,大明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虽然是名医却也束手无措。
杨嗣昌低声对万元吉说:“元吉,军中诸事就托付于你了。”
万元吉闻言忙说:“督师大人何出此言……”
杨嗣昌摆了摆手,示意万元吉不要往下再说,淡然说:“生死有命,只是可叹没有完成皇上交付的剿寇大业,可叹,可怜,可惜。”
杨山松听到杨嗣昌这么一说,眼睛一红,忙劝说道:“父亲大人,剿寇之事圣上自有明断,据儿子看来圣眷尚自未衰,事情尚有可为。”
这时候仆人送进来一封信来,杨嗣昌连忙拆了开来,看后不由仰天长叹一声,原来信是由京中心腹写来,里面备述高起潜因密议打击田羽被崇祯凌迟处死的消息。杨嗣昌一直与高起潜互为奥援,共得帝心,现在崇祯已经拿了高起潜开刀,那么还什么帝眷尚自未衰,如果自己现在在京中,恐怕也难逃西市之命,这个消息成了压倒骆驼地最后一根稻草。
杨山松看到杨嗣昌的样子,忙拾起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到高起潜被凌迟,他心中也不由大骇,以高起潜之圣眷,竟然落得个凌迟的下场,他不由更加为父亲担忧起来。
杨嗣昌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万元吉身为晚辈,自当遵从,但是杨山松却是犹豫了一下,朝着杨嗣昌说:“父亲,你千万可不能瞎想啊。”
杨嗣昌点了点头,无力的说:“我只是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杨山松只好退了下去。
万元吉和杨山松正在前堂商议如何劝解杨嗣昌振奋精神,扭转颓势,仆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看到杨山松大哭说:“大公子,大公子,老爷、老爷他去了。”
杨山松和万元吉闻言不由大骇,连忙往内堂跑去,原来杨嗣昌感到已经无力回天,再加上病入膏肓,选择了自缢身亡,杨山松将杨嗣昌从绳子上放了下来,埋头痛哭:“父亲,你怎么如此想不开,父亲。”
万元吉这时非常清醒,拉了一下杨山松说:“杨公子,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赶紧想后事吧。”然后转头对那个仆人说:“督师大人自尽身亡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那个仆人畏缩了一下,然后讷讷地说:“小人一看到大人自尽,就去找大公子,因此现在只有小人和大人们知道。”
万元吉点了点头,朝着那个仆人说:“督师大人是病故,非自尽身亡,你要记好了,要是将大人自尽地消息传出去,小心你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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