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单并不烦琐,看得出主人家用的心思,拣的大多是实用的东西,比如百子纳福的金锁片,适合女眷戴用的枷楠香手串、绿翡翠手串各一个,丝绸绫缎等共十匹布,等等。
最简单也是最让陈旭日动容的,却是一张银票,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当世之时,除了位高显贵如亲王郡王贝勒等,寻常京官一年俸禄收入,多不过几百两,少则几十两。一千两,说句不客气的,抵得上有些官员十数年的明面收入。
张九成一旁仔细观察陈旭日的表情,初时但见他诧异扬眉,很快就收敛神色,只做寻常模样。
一时心里犯合计:莫不是他年纪小,向来不用银钱,竟不知这银钱的数目和好处不成?
不由得对自己不顾叔父劝阻,坚持给一千两银钱有些疑虑。
张九成打小跟在父亲身边,见多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心中实是厌倦了那一套虚假且繁琐的东西,年长后便对仕途显的不那么经心。
张悬锡一来有长子出仕,二来觉得仕途多艰,如今又是满人的天下,汉臣难出头,且满臣先天便压着汉人一头,左思右想,便由着幼子脾气来,倒不十分逼他读书。\\
张九成自己对从商颇有兴趣,年长后,不止一次寻思着到族叔张将美门下学习一二,将来顶家立户,也有份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虑眼下风气,士家工商,商人在最底层,父亲或许不禁他从仕,若改做行商,却必不肯应。是以一直以来只压在心里未向人说。
这次父亲出事,张将美愿倾尽家财相助。他心中既是感激。一方面也终于下定了从商的决心。
当下虽然用了叔叔的钱,却是决计将来必一分不少回报,是以这一千两给的毫不心疼。
昨晚打听得陈旭日恰好出宫还家,即对张将美道:“如今世道,不论做什么,朝中有人。非常重要。若非如此,凭麻勒吉区区一个学士,怎敢对父亲如此无礼?我瞧那陈旭日年纪这么小,已经崭露头角。他现在的地位非常微妙,将来成就,可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现在时机恰好,趁着他还未十分风光时与他结交,这一千两,一则搭上交情为父亲计。再则留下重要印象可为长远计……别说一千两,便是再多的钱,只要能攀上交情,将来的好处,只怕说之不尽。\\\”
张将美喜欢他年少机灵,又有长远眼光,听说他决定在父亲此事了结之后从商,立时拍板,要将京城一家布庄交与他帮着打理。
陈旭日看看这张面额一千两地银票。嘴角翘了翘。“我只是一个白身,人微言轻。张公子敢送我这份大礼,您的确很有胆色。”
“京城居。大不易,人情往来这点子俗事。但在其位,是不拘年龄的,偏生这块儿也是花费最多的地方。这点钱,希望能帮你做点事。”听其言,张九成心里立时一松,“在有些人手上,不过是家里多存些银两,我相信,在你手上,一定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张将美端坐一旁,只不言语。这陈旭日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由侄儿出面应对更合宜。
他俩个年纪尚小,也不耐烦照搬成人那些客套,话里话外虽不乏老成和互相恭维,比之成人,却多了些直来直往。
陈旭日忽然笑了,歪头道:“天上忽然掉下一块大馅饼,也要看人接不接得住。\\\这位哥哥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好了。”
张九成便肃容道:“你在宫中消息灵便,前几天直隶总督的那件事,当听说过吧?”
陈旭日微一沉吟,没有否认,点头道:“听说过一点。”
来之前,他琢磨着该是为了这事,已经在心里计较过利害得失。张悬锡为官素有清廉之名,如今朝廷,汉人做到封疆大史者,殊为不易。不说别地,单是看在同为汉人的份上,能帮的话,他也决不能袖手旁观,况且这事他隐约有所耳闻,原因不过是满人无故欺凌,天子脚下官位如此都要含怨自尽,天底下的汉人汉臣,岂有出头之日?
如今既不能远离朝堂独善其身,造反之事也不是他能为之,那么他能做地,就当尽已之力,为汉臣汉人最大限度的谋取福利,将来若有可能,定要想法子压制满人之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