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西城对面就是大片的高岗,山岗上密林郁郁葱葱,有着取之不竭的高大树木。
当山岗上传来清脆而又欢快的伐木声时,曾志国与史德威两位城头上的守将彼此相视,都觉得有一种无力感袭上心头……两人都是苦笑,却也不便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史可法悄没声息的从城楼里出来,巡视城头。
并不宽阔的城墙上横七竖八的睡倒了一地的明军将士,看到史阁部过来,很多人只是抬抬眼皮,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了。以扬州城的兵力和士气,还有士兵的精锐程度上来说,眼前的守城战已经把所有人的最后一丝精力挤压干净了。
“一成啊,看来是本官错了。”
史可法趴在城墙上眺望了半天,终于向着曾志国摊手苦笑:“以前大家劝本官把城外的树木全部烧光,本官却推说城外树木都是官绅人家所植,不便砍伐烧掉,现在看来,这简直是迂腐极了。”
“末将对此甚为遗憾啊,阁部大人。”
曾志国翻翻白眼,报以苦笑。
史德威也站在一旁翻着白眼……这个老实人因为和曾志国打了太多交道,于是跟着学到了不少坏习惯。身为史可法的义子,他当然对此也抱有意见,不过以史德威的身份是不会说出口来的,而且史可法也不会向他解释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封建伦理道德了……当然了,虽然史可法自己认错了,不过按照当时的官场习惯部下是不便再说什么了,于是曾志国砸巴着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
城外的大片树木确实给扬州守军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因为树木近在咫尺所以清军砍伐起来特别的方便,这几天的蚁附攻城耗损了清军大量的攻城器械,如果不是守兵有大将军炮和坚固的城防,再加上难得的士气,只怕扬州城早就被攻破了。
几天下来,史可法明显消瘦了下来,原本就略显瘦弱的身体罩了这么一件宽大的大红官袍,劲风把他的官袍吹的噼啪作响,而有些佝偻的身体瘦的象是可以风摆而去……
“其实……”史可法犹豫了一会,趴在城头看了一会城下的建奴尸体,突然转过头来,向着曾志国低声道:“其实本阁部开始就没到过扬州能守成如今这样……原本想的就是敷衍一下算了,守上几天城破之后,本官就殉国了事。”
“这……”曾志国与史德威一起傻眼,两个武将把嘴巴张的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之色。
以史可法的身份和城府是绝不该说出现在的这番话的,看来,这一次阁部大人对扬州城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极为满意了。
“哈哈。”史可法突然爆发出一阵忽促的笑声,笑完之后,又向着曾志国正色道:“若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本官将一成你救回城中,然后事事顺手,军心士气大振,而且甘肃镇四千人为我所用,如此种种,扬州城岂能顶得住建奴如此强攻!所以一成你不仅是本官的福将,也是扬州阖城数十万军民的福将啊!这一次守住了城池,本官一定会亲笔上疏,为曾将军请功……哈哈,以本官看,曾将军做一镇总兵也是够资格了!”
这就算是封官许愿了……曾志国默默的想。
他从来并没有轻视史可法的意思。史可法懂权术,只是不够厚黑和残忍,所以他明明故全大局,一直在调和忍耐和用权术来中和朝廷中各派的斗争,最后吃亏的却总归是他。史可法也够聪明,不然做不到东阁大学士淮扬镇督师……不过明末文官的固步自封式的迂腐与自大骄傲的性格因子在他身上也充份的得到了体现。
明朝之亡,崇祯帝说文臣人人可杀,曾志国有时候觉得也并不算太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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