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美堂[注]。
秦朗不认识他,但是听说过他。洪门致公堂下属的安良堂的“大佬”、将来的安良总堂总理,以及更后来的五洲致公堂领袖,一个能够聘请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是的,正是那位连续担任四届美国总统的民主党超人)担任律师的厉害角色——不过与他最终能够创造的成绩和获得的地位相比,这些都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意思。
一位有资格站在天安门的城楼上面、有资格站在国家元首身边观礼开国大典的未来华侨领袖,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等闲视之的。
“请坐,司徒先生。”秦朗示意到,并挥手让警卫离开。
“谢谢。”
“请原谅,司徒先生,我没有太多时间。而且我认为,我们都很了解对方的情况,所以那些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可以直接省略了。”等司徒美堂在沙发上坐下,秦朗接着说,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就像他提醒安良堂大佬注意的那样,直接进入了主题。“你突然前来拜访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不过秦朗也不是一个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当然更不是不懂礼貌的粗人,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为司徒美堂倒上一杯茶,然后再次向他致歉。“通常我只喝可乐或者可乐,所以这里没有专用的茶具。”
他表现出来的客气让司徒美堂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还有一部分怀疑和担心——在洪门内部流传地各种小道消息里。即使按照最好的说法,秦朗也是一个极其严厉的、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铁面人,而且异常厌恶、甚至憎恨帮派份子;如果是那些糟糕的说法,那就……真的很糟糕。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心情和想法表现在脸上。
司徒美堂站起身接过装满茶水的玻璃杯,平静地向秦朗道谢,然后重新坐下。
“秦先生,”喝了一口茶,他开始回答刚才地问题。“我相信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地来意。我以个人身份代表致公堂内各位大佬前来进行交涉……”他还想说下去。但突然忘记了应该用哪个合适的单词表达他的意思。尽管已在美国生活了接近十八年,然而司徒美堂的英语水平也仅仅限于日常交流,还不足以完成一段优雅的外交辞令,如果要应付一场正式谈判,还需要更多积累。而且秦朗的单刀直入似乎完全打乱了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而且用英语与一个华人交谈也让他觉得很别扭。
“我们能用中国话交谈吗,秦先生?”他谨慎地询问到。
“我听不懂,也不会说粤语。”秦朗耸了耸肩。
在那一瞬间。司徒美堂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也许是不相信秦朗竟然不会说粤语。
“而且我认为,你同样不会听和说京城官话。”这一句是用普通话说的,随即秦朗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尽管京城官话……也就是所谓的老北京话与普通话其实是有差别的,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漂亮的反将军。
现在,轮到司徒美堂先生露出一张苦涩的面容了。作为一个十二岁就来到美国生活地广东人,他理所当然不可能学过京城官话。不幸地是,京城官话显然比广东话更符合中国话的定义。
但不管他愿意或者不愿意,这次谈话注定只能用英语进行了。
幸运的是。尽管秦朗已经抢过谈话地主导权。但还没有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语言轰炸或者进行唇枪舌剑的激烈辩论的意图,这意味着他不需要说得太多。
“是的,我能够猜到你的来意。司徒先生。”他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桌面,“但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洪门的诸位大佬会让你负责这件事。波士顿,圣迭戈。”秦朗故意停了一下,“两座城市的距离有点远,不是吗?”
安良堂大佬的回答是一脸难以捉摸的笑容。
不过实际上,秦朗知道这是因为什么。首先,就好像他不愿意见到洪门的诸位大佬一样,大佬们同样不愿意见到他;其次,司徒美堂还很年轻,在致公堂内的地位还不算很高,让他负责谈判能够省掉许多内部麻烦,如果出现问题也可以轻易弥补——司徒美堂刚才说,是以“个人身份”进行交涉,显然这是大佬们为了撇清自己、消除潜在问题采取的手段;最后,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大佬们担心他们可能没有办法与他良好沟通。
毕竟,不管在所有人眼里,还是事实上就是,他都是一个已经完全西方化的中国人,与洪门的传统而古板的大佬们交流肯定存在许多问题,但司徒美堂要开放和现代得多。
一位在远离华人主要聚居区的波士顿建立自己的地下王国、在二十世纪初期就能够想到聘请专职律师的华人帮派领袖,他显然不可能是保守和死板的。
“不得不说,诸位大佬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秦朗笑了起来。是的,很正确。就在知道来访者的身份的那一刻,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新计划,一个能够在某个时期内彻底解决他与洪门的矛盾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还有许多额外的附带收益。
秦朗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
然后他收起笑容。“司徒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我只想请秦先生能够对我们致公堂的生意网开一面。”安良堂的大佬似乎在恳求,但实际上不是,“我认为,这对秦先生和我们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