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朋挑选出萧昂、黑魁子、熏子、柱梁子等十余人,一下把堡中最强的几人选走了,枯老鼠说什么也要跟着,但是他生的瘦弱,加上岁数太小,体格不够强壮。吕朋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资源,将他剔除出去,萧昂、陶霖没有办法,从此走上两条不同的路,生死两茫茫。队伍继续前进,在落日之时终于看见了金武城关,遥遥的暗黄色山峰耸立在大戈壁上,巍峨的城关凌驾在山口上,两边蜿蜒着的是山脊峭壁。一轮昏红的、大如车盖的太阳的城关之后映照,将世界染成了夕阳的红色。堡中分为两队的人就要在这里道别了。萧昂为枯老鼠整理着没有必要整理的衣服:“小子,好好干,等哪一天干好了,我还要叫你一声大人嘞。”枯老鼠红着眼圈:“三狼哥,你咋也学会唬人了嘞,俺哪当的了大官。”萧昂隐藏着对这个像小弟一样的人的不舍,萧昂摸摸他的头:“你也长大了,不能总是跟着我后面转了。”枯老鼠眼泪像大雨一样坠落下来,萧昂给他抹去,怜惜道:“大小子怎么还哭上了?”枯老鼠握住萧昂的手臂:“三狼哥,咱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嘞。”萧昂强忍叹息,到了嘴边的一口怨气咽回肚子里,道:“咱们又算是没有家嘞,没办法啊,俺也没办法啊。”萧昂一低头,两滴豆大的泪水掉落下去,带着哽咽道:“小子,你好好的干,俺也好好干,等着重建咱们的家嘞,我们再回到一起嘞。”枯老鼠重重的点头,萧昂再次为他抹去泪水:“让你陶大哥为你起个名字,别再让人叫你枯老鼠嘞。”萧昂叫过陶霖来,陶霖见此情形心中一样感慨无限,只是他来羊下堡时日尚短,又又发生那么多不友好的事,他对羊下堡的归属感很少,对他来说生活变成了更加复杂的环境,而他一样还是一个外来者。陶霖摸摸枯老鼠形同麻秆的胳膊,问道:“你姓什么?”萧昂替他答道:“小子从小是个孤儿,没有姓氏。”陶霖想了想,提议道:“羊下堡,那么你就姓杨可好。”萧昂再替他做主:“杨,好得很,羊下堡。”陶霖看到天边的一朵孤独的红色云彩,沉吟道:“云,杨云如何?漂泊不定,却又志在四方?”“好,是个好字。”萧昂道:“漂泊不定事不行的,我希望你能明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再为你取明,陶兄觉得呢?”陶霖点头:“嗯,杨云明。”枯老鼠念叨着:“杨云明……我也有名字了……”萧昂道:“杨子,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个名字传播于天下。”枯老鼠用力的点头。“就从此刻开始。”萧昂仰天长啸,要把心中的愤懑全部宣泄出去,向天地、向命运宣战:“所有人听着,他叫杨云明!”枯老鼠受到感染,声嘶力竭道:“我叫杨云明!”泪水顺着脸颊在滑落。告别终将结束,两拨人合在一处进城,雄关厚重的大门用足有胳膊粗细的铁链子吊起,城头大旗迎风猎猎。众人进入到长长的门洞里,高大的、阴暗的、像是吞噬了所有人的心肝。再分开,许多人此生将再也无法见面,这就是永别了吧。枯老鼠杨云明被接引着向了另一个方向,萧昂、陶霖跟随吕朋未知的将来,马庆余虽然被解绑,但被吕朋的人押着,不准外人靠近,被裹挟着走向不知祸福的归路。金武关是一座关城,其内部就是一个大的兵营,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的都是兵卒,偶尔有军官夹杂其中。吕朋去镇守使府邸复命去了,他把萧昂等人交给一个小兵头子,可能是个什长,可以管理十来个人的官。什长带他们进到一间破房子,叫他们进去,什长介绍道:“俺姓牛,弟兄们都叫俺牛三指,俺今天就带你们嘞,当着你们的头。你们住处呢,就在这块嘞。”陶霖打量着眼前的这间屋子,金武关的条件要比野外堡子好的多,虽然十多个人住在一起,但是屋子很大,并不会觉得挤。这间屋子建造的夹杂了一些砖块,比土房子更加的坚固,也不会四处冒风,只是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灰尘非常重,到处都是外面风吹来的沙子。萧昂等人冷冷的看着牛三指,他们现在对任何人都是抱有敌意的,黑魁子直接瞪着牛三指。牛三指脾气还不是太坏,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出言道:“快动起来嘞,马上天黑了,没地方睡嘞。”陶霖接过对方的好意:“好,大人您住哪。”牛三指见陶霖文质彬彬的,顿时生出好感:“俺知道你嘞,你是那个读书人嘞,俺不识字,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嘞。”陶霖感到意外,自从到了边塞,除了萧昂,就没人看得起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当即拱手道:“大人莫要这样说,当不起。”牛三指先动起来,开始收拾:“俺跟你们一样,和你们住一起,你们就是俺的兵嘞。”黑魁子眼睛瞪起:“哪个兔崽子是你的兵嘞!”柱梁子抗议的喊道:“俺们是马大人的兵嘞!跟你啥关系嘞。”熏子嘲讽道:“你是哪冒出来的,跟俺们说这个。”牛三指挠挠头,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众人注意到这个什长为啥叫“三指”,他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头,萧昂觉得自己人有些过分了,还要在牛三指手下讨生活呢,萧昂抱拳道:“什长大人,我们兄弟冒犯了,还请见谅。”黑魁子不服,大嗓门道:“见谅个球嘞。”萧昂低喝道:“闭嘴!”黑魁子还真就老实了,牛三指憨笑道:“还是兄弟你厉害,说话好使的很嘞。”萧昂再次抱拳道:“什长大人见笑了。”牛三指直摆他残缺的手掌道:“不要叫俺大人嘞,俺本事可没你大的嘞,俺可都看见嘞,三四个大汉子加一起也打不过你嘞。”“不足挂齿。”萧昂跟陶霖学习,现在一些场面话也会说了,听上去也象是个文化人了。牛三指亲热的拍拍萧昂:“咱们以后都是兄弟嘞。”黑魁子重重的发出一声鼻音,表示不忿。陶霖赶紧接过话头:“多谢牛大哥抬爱。”陶霖知道有这么一个憨直的名义上的领头人是福非祸,可不能把人家给得罪了。牛三指很高兴:“咱们一起干活嘞,收拾出来,好好休息嘞。”萧昂和陶霖带头,其他人只好跟着干起来了。该收拾的收拾好了,只是萧昂等人没有被子和换洗衣物,这些东西全部扔在羊下堡了。牛三指很过意不去,但他也没有办法,最后他把自己的被子等东西扔到一边,他也不盖了。牛三指的这一举动显然赢得了萧昂等人的好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真的少了许多抵触的情绪。萧昂在院子里准备柴火,陶霖也被叫他帮他。萧昂低声道:“陶兄,你觉得这个牛三指怎么样?”陶霖低着头拾取干柴:“此人看着是憨厚,但是其心说不准。”“说不准?”“接触的时间太短了,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萧昂表示同意:“咱俩多多留心,不要说给黑魁子他们了。”“嗯。”陶霖继续捡着大柴,萧昂道:“明天我想去看看大人。”这指的当然是马庆余,陶霖道:“我明天一早就去,你不要跟着去了。局势未明,还是稳妥一点的好。”萧昂关心陶霖道:“正是因为局势不明朗,我才要跟着你一起,免得他们对你下手。”陶霖微微感动,还是拒绝道:“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那么你跟我一起去,连带着你也会遭到毒手。你得留下来带领黑魁子他们。”在这一刻,在这一特殊的时间段,陶霖对萧昂他们是真心的,他和他们要在一起共患难。陶霖说服了萧昂,两人抱着一大捆木头,在庭院中央点起火来,西北关塞在晚上还是会冷。明亮的火焰升起,驱走夜晚的黑暗,却驱不散心中的阴霾。萧昂等人围坐在火堆旁,谁都没有说话,想着各自的心思。昨晚大家还是高高兴兴的庆祝一天平安度过,各自的回到各自的简陋的房屋中,今日夜晚却好像已是在另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拼命的在想念着永远失去的昨天,不现实的想着要是能过把今天跳过,或是永远停在昨天,又或是时间能够静止,那样会有多好,我们会拥有的幸福与满足该是有多少。昨天是有多好呢,在永远失去的过去,在所有可怕的未来里,失去的是那样的美好。牛三指默默的看着这群落寞的人,他在黑暗里扮演着一个旁观者,和与此同时唯一的记录者。旁观者是幸运的,他没有那样的痛苦,也是不幸的,他无法参与和他们一样的美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