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狞再不回头，和夜叉将军消失在海里。</p>
我心头升起了无力感和挫折感——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还是南宫磐石的出手击退了敖狞。可他既然这么强，为什么要等自己人被屠杀过半，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呢？虽然他不能动弹吗？可九字道秘他坐着就能施展啊？</p>
……</p>
“不，你救了剩下的人。”</p>
青龙兵副统领对我说。</p>
老头为什么坚持到现在不去死呢？</p>
敖狞的骨刃附有奇毒，他的血都转成了黑色，无药可救，多活一个呼吸，对他都是莫大的痛苦。</p>
近半日的折腾，我们把剩下的近百青龙兵浮上了海面。</p>
“你猜的不错，那个确实不是世子。”老将说。</p>
我们一讶，我顺着他的示意去碰触南宫磐石（敖狞退走后，他就像石头般纹丝不动）。南宫磐石随着我的推挪，应身倒下。</p>
血肉崩解，里面现出种种模样和功能的金属齿轮——这是惟妙惟肖的傀儡。那刚才的九字道秘是怎么发出？女子的唇印和腹部以下的伤都是真实的。</p>
“原来是天罡法术‘移花接木’！那个追踪印记和腹下伤都是真实的，不过被南宫磐石用移花接木转移到了这个替身傀儡上。然后他在傀儡上附了自己的念头分身，足够发出一次九字道秘。好强，好强，我本来以为他的实力还逊于我，但现在看来你们家世子的念头分身就这样了得，本尊已经到金丹的巅峰了！”</p>
少女皱眉思索，忽然叫道，</p>
“师叔，你猜的方向一点不错，一开始磐石就是要牺牲整船人——不过，南宫比你更坏，心也更大。他不仅要一船人拖时间，还要杀敖狞。南宫磐石的本意是这样：敖狞屠戮完你们一船，得意洋洋地亲自去开舱门——以他的性情，一定会亲手去开——然后磐石用九字道秘一下杀掉敖狞。不过敖狞变强了，所以没有死。如果在老头遇险的时候施展九字道秘，很可能距离不够，让敖狞遁开。所以老头你们只能先死。”</p>
我心中其实更加懊悔，我不想和那种抛弃小弟当饵的家伙有瓜葛。</p>
“你是原毅的孩子吧。”</p>
青龙兵统领问，</p>
“你的相貌和他酷肖，身上还穿着主君赐给他的狻猊甲。他死了吗？”</p>
我点头，“被条龙杀的。”</p>
“嗯，不得好死，确实像是我们该有的下场。”老将大笑，</p>
“天下可以没有我们，不可以没有世子。南宫家赐予了我们一切，我们用性命报答。我没有其他的遗憾，只是不能看到世子雄霸天下的一天。”</p>
“你这样想最好不过，你可以去死了。你的任务完成，南宫磐石本人应该脱险了吧。”——老头你快去死吧。</p>
“临死前我托你一件事——去凌牙门找到世子，把他护送到江南大都督那里。世子并没有脱险：按约定，到达凌牙门后，他会给我们发信号；但没有。公孙家的人还在陆上搜索他，世子确实受了极重的伤，主君闭关，我们下一波的人也来不及派出了——这是你代原毅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清当年他不辞而别欠下南宫家的东西！”死老头的声音分明是对我的命令。</p>
妈的，我至少是你们近百人的救命恩公，怎么反客为主要我为你们做事！我父亲不欠南宫家什么，南宫腾蛟不过把他当做利用的刀子，连传授的功法都有缺陷。</p>
我嘟了下嘴，冲其他青龙兵喊，</p>
“附近就是上官家的海，找条船逃生去吧。我不奉陪了！”我拉颜若琳袖子，驾起大风蛇要走。</p>
“事成后，高官、财宝随你。”</p>
——没兴趣。</p>
“你还欠我们的命。”</p>
——什么意思！</p>
“求仙长救世子一命！”老者的经脉突然自爆，一团浓郁的阴气钻入猝不及防的我的鼻窍，是青龙兵副统领那怨念不散的金丹厉魂。我的肉身稍微变沉了一点，一只鬼附在了我的身上。</p>
我的肉身本来应该不沾阴秽的——但这是金丹念头的复合，足足一万枚三阳念头！在武者死寂的那一刻，因为怨念被强制剥离出来，附在了我的身上！比我自身的念头还强。</p>
“求仙长救世子一命！”</p>
近百青龙兵齐齐自刎，不散的冤魂也涌向我身上，颜若琳凌空挥舞金乌剑，把近百冤魂悉数斩灭。</p>
死去的青龙兵副统领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不断地催促着我去援救南宫磐石。</p>
不会鬼修，四十九天内再厉害的阴神也会散去，这只鬼不能在我金身内作祟，只会日弱一日，在四十九天内消失，我视而不见就行——大不了自己修炼阴神被耽误四十九天。</p>
何苦要这样呢！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活。为什么要捐弃好不容易赢来的生命，去献给那个视你们为炮灰的世子呢！</p>
我只觉得愚蠢。他们就像那些盲目地崇拜着坠星山神，把自己的骨肉和族人送给食尘虫当食物的土著一样愚蠢。</p>
强者利用这些人的迷信，才建立了稳固的统治。</p>
“很有趣啊，我对那个南宫磐石很好奇，我们去救他吧。我想见识下到底是什么人物——那么多手下甘愿为他奉献生命，这个老头可是金丹中层呢，不是愚民，有自己道路的家伙呐。”</p>
颜若琳目光兴奋。</p>
“向导，你知道昆仑有什么方法把这老头的鬼从我身上立刻驱走吗？”我没好气地问她。</p>
“常见方法有十数种。我能驱走，点拨下你，你也能驱走。哈哈，不过我不帮你——找到南宫磐石，你身上的鬼念头通达，自然散去了。何必要我相助呢？哈哈。”</p>
“呸！”</p>
我根本不会去救他。</p>
“不过，老实讲，我们可能真的要去救南宫磐石。貌似，你已经被敖家当做他的同党了，”少女眨巴了下眼睛，</p>
“我的神念里，敖家新一波的追兵又跟来了。小贼你手里还爱不释手地拿着敖狞的角呢。”</p>
有吗？——我真拿着他的角，这枚灵犀角能避一切水，我大概确实在琢磨如何用——喂，不对，是你偷偷塞到我手上的吧！</p>
风云变色，我的风蛇未及遁走，敌人的神念已经扫到了正拿着敖狞角的我，这是五十里外发出的神念！</p>
“南宫磐石的帮手留下！老八说你和磐石串通，才让他跑了的，抓不到南宫磐石，那就先拿住你！哼，敖狞的角是南宫磐石和你的分账吧！”</p>
那是一条让天空都暗下来的赤红巨龙。</p>
他没有使用半妖态，而是直接现出了原形，和杀死我父母的银龙一般大小。</p>
我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条银龙也是敖家的吗？那家伙也是个元婴啊。</p>
“敖饕餮是银龙吗？或者说敖家有银龙的皇子吗？”我问颜若琳。</p>
“不，我爹说老龙的原形是一条九爪金龙。至于他有几个皇子，我和你一样模糊，总之他们敖家很神秘。——不过，这条红龙我肯定是金丹上层。从气看……当然比我强咯。准备逃吧！”</p>
她苦笑。</p>
金乌剑隐隐约约要释放出一枚小太阳。我明白她的意思是，乘太阳真火普照，红龙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我们立刻遁。</p>
“等等，我听到了天上其他古怪的声音。”</p>
——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屈灵星带我遨游九天之上的天舟声音。</p>
我抬头望空，一羽被许多小鸟簇拥的大鸟正缓缓下降。</p>
——那不是鸟。</p>
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看到了一艘和龙一般大小的天舟，还有十二艘巨炮林立的小号战舰环绕护卫。它们飘浮在空中，隆隆作响，俯瞰巨龙——我知道确实有让那么大家伙浮空的法阵和机关，但每一个呼吸，都不知道要燃烧掉多少灵石。</p>
天舟的侧舷刻着巨大的家纹：一枚外圆内方的金钱。</p>
“在我们卧榻之侧，敖家已经胡闹太久了。”</p>
天舟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叹息声，如同清空的天籁，</p>
“送客。”</p>
数百光柱撒了下来，无情地落在巨龙的肉身上。那是数百枚大号的神威大将军，人间界能有的最强炮弹。我看到了炮弹上莹莹罩着的光芒，上面刻蚀了各种复杂的符文。</p>
龙躯长吟一下，漾出层层的护体罡气。数百炮弹在龙躯外粉碎，数十枚枚突破了红龙的防御，溅在他的肉身上，钻出了一个个透体之洞。</p>
更多的炮弹落下来，这种雹子仿佛没有止歇。</p>
红龙终于禁受不住，没入了海中，“不要让我在大洋中遇上你们上官！”</p>
周遭恢复了死寂，大海血红。敖家的血和南宫家的血混成一团，不分彼此。</p>
天舟降临在我们之前，披挂金钱纹样盔甲的兵将如云涌出。</p>
人们瞻望和簇拥的那个青衣女子向我们款款行了一礼。</p>
“凌牙门代城主上官见过两位。”</p>
“翩翩姐太古板了。每次都那么正式。”颜若琳轻盈地几步跳上船，挽住青衣女子柔荑般的手，“小贼，这是我的好朋友，上官天泉的女儿，上官翩翩。”</p>
“琳公主，还是那样调皮。”她掩口笑了，眼睛和我平视，“敢问尊驾大名。”</p>
——上官翩翩，这个名字我记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