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河流从虚空中那个裂口垂下，浑如一匹绵延百里的赤练，一直流淌到内城的城楼下。没有任何河床拘束住悬空的河流，悬河也不向外翻涌流溢。</p>
庞然的兽形在血色河流上载沉载浮，既像是楼船，又像是肉山。</p>
肉山上有无数创口：每一个创口只有鼠穴大小，单个创口相对于宫阙规模的兽形微不足道，但这种创口的数量达到成千上万，妖兽的肉身就显得岌岌可危了。</p>
——每时每刻肉山上的创口都在合拢，但每时每刻鼠穴大小创口又泡沫般地在肉山的其他地方破开来，它们像无数小水管那样把妖兽的血一滴滴地放干。</p>
——这是燕采霞给白听留下的重创，妖兽的血气无休无止地流失着。</p>
（“他被燕院主的千一符法残毁了无漏金身。”）阵法内的翩翩传递我神念。</p>
古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暗暗为眼前元婴妖兽的惨象欣慰。</p>
“这水好香！甜美如葡萄酒！”</p>
逢蒙悄悄把熊脑袋探出罩住内城的阵法，他低首用小舌头舔了一口漫到内城高墙下的血河，随即忍不住咕嘟咕嘟牛饮几升到腹内。黑白熊的毛脸立刻泛起了酡红，情不自禁地在内城墙上转圈跳舞起来。然后咚地一声仰天美美卧倒，自顾自在敌人环视的内城墙上酣然入眠——这点微末酒量竟然让素来豪饮的黑白熊醉了。</p>
我心中埋怨：要是这水有断肠之毒，逢蒙的脏腑早穿透了。以后可要叮嘱他不能冒失。</p>
“哪路的无知混球小妖！这条天河是本妖王酒池法相的显化！把本妖王流失的真元蓄住！居然吸掉了我近一升真元，气杀本妖王了！我要把你做成一千团肉丸和一百枚血丹滋补！”</p>
白听妖兽一边忙不叠张开大口把血水咕嘟嘟吞进巨口，一边放声诅咒谩骂，他每个字都是一记闷雷。</p>
不过逢蒙依然流连在梦乡中，反倒是我们众人面面相觑。</p>
我才明白这条血河也是一个血库——燕院主把白听妖兽的血放出来，妖兽又把酒池法相蓄住的真元再吞咽回去。</p>
幼时我娘教过我《九章算术》：“某甲既用水管放水，又用水管摄水，问：时辰几何能把水库放空？”</p>
我掰了下手指头，无法目测何时这头元婴妖兽会垮掉。“混球小妖们，快把我纳入城内。那个宗门的赤发客要是宰了独角狮子，就会来打这座城池。我要依托阵法和他相持！”</p>
（“为什么这头妖兽会以为我们是他自己人呢？”）</p>
我疑惑地问众人。</p>
（“我知道了——刚才妖兽撞垮外城墙时，连城楼上龙虎宗的大旗都一道深埋在水底。我们城头上又站着很多小妖——地藏、小熊……他大概把我们也当做变成人形的妖了。所以白听一点没有搞清楚城池早易主了。”）</p>
这次倒是琳公主先反应过来。</p>
我沉吟不语，有一个主意逐渐在心头成形。</p>
嚷着的白听不耐烦地用头撞内城墙。</p>
“轰隆隆隆隆！”</p>
一座内城被巨力撞得东摇西晃，但始终像一个不倒翁那样屹立不倒。</p>
——我已经命令主持阵法的门人把阵法收缩到内城范围。两仪大阵上承日月星辰之力，下接黄鹤城下灵脉，浓烈的天地之气聚在仅仅方圆三十里内，城池就像古树扎根在地脉深处。狂飙不能摧倒深根固本的大树；同样，元婴妖兽没摸到昆仑两仪大阵的奥妙，也不能单凭蛮力冲开内城门。</p>
暴雨不终朝，困兽不耐久。</p>
“小小金丹，有点门道！”</p>
白听发泄似地撞了十几下内城墙，用蹄子揉着自己的大额头，瞪大了眼睛，</p>
城池重新稳定和安静下来。</p>
“你们领头的出来！”</p>
他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