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浑然一团黑暗，仿佛道书传说天地未开辟前的元胎模样。</p>
我的金丹目力看不见自己的五指，即使我达到道胎顶尖的神念也无法测度这个宇宙的边界。忽然，有少女的体香绕我鼻尖，我的其余诸识也开始恢复知觉。我怀中有碰上实物的感觉，指尖触到女子由颈至腰的轮廓，是翩翩吐出蚊虫那样轻微的呼吸。我的真元注入她躯壳。团起的少女渐渐舒开，然后有光映出数丈范围。</p>
是星源。</p>
翩翩的摘星符依旧摄引着星源，成为这片黑暗宇宙中唯一的光源。我想放出金光狮子弹丸再扩大照耀范围，随即放弃。</p>
“师姐，这片宇宙中没有灵气，和神兵神雷开凿的虚空通道类似，只是维持时日长久。我们丹药见底，和外部不通，更不知道何时能破开这宇宙脱身。要靠支用本命真元熬过，节约为上。”</p>
趁和翩翩说话转移注意力，与她不巧贴成一团的我悄悄拉开些距离。不过我还紧拉着她的手——星源照耀的黑暗宇宙背景始终不变，我弄不清楚我们是下坠还是上浮。我深恐一个松手，翩翩和我都分别陷入无尽孤独的黑暗里。</p>
星源映着她脸，少女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红晕。我修为渐深，脸皮也渐厚，当作没有看见，把着她掌上的星源照我的风水罗盘。七转罗盘竟然指针不动，根本无法确定我们所处宇宙和外面宇宙的相对位置，也不知道现在距离文侯的大军有多远。</p>
“师弟，我们应该是在黑蛇的腹里。它连着星源把我们一道吞下，然后在虚实之间游行。”</p>
那只羚角妖说萧龙渊和星源连成一体，这黑蛇多半是萧龙渊连接星源和他本尊的念头所化。单凭念头分身穿梭虚实的手段尤在神兵神雷之上，以我前世经验，这能耐就是一般真人也无法做到。</p>
我一个激灵——那我们应该正被黑蛇裹着从异度通路向萧龙渊趋近！在虚实之间会碰到个鬼，除非寄希望有绝世神通的真人占卜准我们的方位后进入解救。</p>
“按理我们还有两个法子剖开蛇躯的自救：第一用雷法总纲开凿雷隧，但我现在的修为凝练不出虚无之雷；第二把我的都天神煞注入七转剑中施展剑遁，可我的银蛇剑退转到了六转，暂时不堪用。狮子弹丸是七转神兵，但不是我本命祭炼，我的真元不够催动它释放出那样强的一击。除非——”</p>
我和翩翩互相对视了一眼。</p>
“这错起因在我。当时我如果不拉你来闯塔，等着文侯大军修整毕一拥而上就不会有现在的凶险。”</p>
我手像挥琵琶弦那样点入自己穴窍，准备用五劳七伤大手印把余下的寿全部用去，强行把真元拔到道胎程度催动九枚弹丸。我本来想一直韬晦，但心里终究觉得愧对翩翩。</p>
青衣少女挽住我手，</p>
“我们原来并不知道妖族的谋划，如果不是你先发制人，小妖们多半早带着星源乘黑蛇脱身，那文侯真算白白折损将士了——至少现在星源还在我手里。师弟的心意我也明白，你要帮我洗掉元宵斗法时候的耻辱。”</p>
翩翩取出袖里大通宝钱，</p>
“今日的事情由我担了。不许用五劳七伤手印折你自己的寿强提真元。我用大通宝钱把我的寿渡你增幅真元。”</p>
我讶然。</p>
“摆脱蟹将追击时，我已经这样使了。再用一次也无所谓。”</p>
原来那时候一瞬间的提升是她缩减了自己寿数所致。</p>
“我没有累世的修持，也不是神兽血脉，而是承着父母留下法嗣和继承世间家业的期望出生的寻常人。有时真羡慕你和琳公主能够从心所欲。有时候我也好想抛弃上官家少主的身份；或者自顾自转劫了，如果尸解陨落我也没有怨恨。”</p>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地执拗，手握着的大通宝钱再度把我们两人连接在一起。</p>
“——不说那些妄想了。师弟实在要还人情，就当欠了我们龙虎宗的人情就是了。我们龙虎门人不拖人后腿，也不想被人小瞧。”</p>
我不再推辞。</p>
飞翅宝钱阳面刻隶书“役鬼通神”，阴面刻隶书“逆乱阴阳”。叮铛之声在我念头里络绎不绝，好像无数金钱坠落。虚无中生出的真气从我的丹田里不断涌泉而出。</p>
“我知道你心中记挂琳公主，可元宵之后你为何要故意和琳公主争执？”</p>
翩翩不知道慕容芷要我与琳公主“和亲”的事情。我如果和掌门的女儿太近，就正中她的下怀。</p>
“师姐不要怪我。只是我忽然觉得琳公主没意思了。你看，没了男女之情的羁绊，三个月中我的道行进境迅猛非常。修道还是一人独行的事情，师姐你说是不是？”我说。</p>
翩翩狠狠捏了我一下，</p>
“你们都是要强之人，遇到事情总逞自己的性子，难得各退一步。我真怕你们以后为了意气破了脸面。”</p>
“怎么会呢？我不理她，她不理我，还能有什么怨仇？”</p>
翩翩犹豫了会说，</p>
“师弟的进境必定会在三年后步入山河榜前十。到时候你又要在山河榜上和她争个第一第二，而且你总要赢她。宗门总不能让妖族第一弟子呀，这要让宗门的面子难看了。”</p>
我噗地笑了，</p>
“难道山河榜上从来没有妖族拿过第一吗？”</p>
“往届山河榜上剑宗有蛇妖血脉的弟子萧龙渊最有希望摘下榜首，可他最终还是输给了同宗的慕容观天。我爹爹说那是剑宗私下劝萧龙渊让手的结果，此后生出许多因果。”</p>
“不要想三年后的山河榜了，我们还是看看眼前吧。”</p>
我逐渐适应了翩翩用大通宝钱变现的澎湃真元，四肢百骸的蕴藏如同深海。我的都天神煞推入第一枚狮子弹丸，第一枚狮子弹丸撞倒第二枚上，第二枚撞第三枚，如是一直撞到第九枚狮子弹丸，随即一声贯通天地的咆哮。</p>
黑蛇一晃，然后安定下来。我们期待的虚空通道并没有被凿出。</p>
“这个宇宙难道有返虚者化出的洞天坚固。”翩翩失望。</p>
这当口，一团青光正向我们这边急速移动，是羚角妖的那只青目发出的魔光。</p>
我苦笑道，</p>
“——罗刹国主的黑蛇分身也顺带把那只羊捎带进来了。在出去前，我们要先了断它了。”</p>
翩翩的星源仿佛黑暗中的大靶子，被羚角妖追逐过来。</p>
有梅芜城等一众金丹在时，我们堪堪抵挡住羚角妖。现在我真元大增，不知道能否拼掉它。</p>
“国主的念头黑蛇有《海底》源源不断地加护，你们用七转神兵也无法破开的咩！那个母的人，你把连着星源的手掌切下来咩！本妖就考虑求国主把你们放了咩！”</p>
翩翩色变。</p>
羚角妖蠢笑，脸上露出赤子般的诚意——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他。</p>
“砰！”一言不发的我手指立刻扣着一枚狮子弹丸弹出。雷光一耀，立刻在羚角妖的一条肥大臂膀，轰出一个大窟窿，“让你也尝下金丹自爆的滋味！”</p>
雷光从我各个穴窍溢出，无有缺漏地护持周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