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之所以敢亲身犯险,就在于他那个变态的技能。所以邓飞和丁国峰根本不会反对,而江藩在上船后看到赵新,顿时就吓了个半死。劝了半天没用后,自忖学过技击的他只好紧跟着赵新,以防不测。
谁知这才刚上岸,江藩又跟阮元撞上了。
于是各怀鬼胎也好,别有心事也好,一行人到了潮音寺门口时,邓飞这才诧异道:“这庙门居然是朝东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乔人杰微微一笑,慢声吟道:“潮音精舍水中央,寂寞松门掩夕阳。翡翠兰苕依水渚,鸬鹚鸂鶒满鱼梁。香消柏子春云冷,水滴莲花夜漏长。人世干戈嗟扰扰,欲从苦海问慈航。”
邓飞听完,微微点头,觉得这诗意境还真是不错。不过走在邓飞身后不远的赵新和江藩嘴角微微一抽,知道这又是个骂人不带脏字的。
乔人杰念的这首诗是明代文人陈缉写的,原本意境悠远,不过他此时念出来,话外之意是指责北海军破坏了“鸬鹚鸂鶒满鱼梁”的太平景象,给老百姓带来了“干戈嗟扰”。
看到邓飞没有反应,乔人杰和身边同僚相视一笑,似乎一上来就胜了一场。
自从选定潮音寺作为双方谈判地点后,寺内的僧人已经全部被赶走,暂住他处。从一进山门开始,几十名身形健硕魁梧的八旗士卒沿着甬道两侧站成两行,彼此相距二十步远,一个个鲜衣亮甲,手持火枪,腰上还挂着腰刀。
邓飞扫视了一眼,嘴角一翘,便再也不看,抬手一挥,大步就朝天王殿右侧的甬道走去。在场的文官们看到这位不走寻常路,连烧个香都不做,也是啧啧称奇。
此时陈继山带着警卫连的一半人马也进了山门,他在门外留了一个排。随着他的命令,又一个排的士兵便站到了山门和天王殿之间的空场上,和那些八旗甲兵相互对峙。
双方的带兵人数都是之前谈好的,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五十人。
满清的甲兵都是从京城火器营调来的上三旗人马,别看平时一个个耀武耀威,可见到北海军就怂了。单打独斗咱不怕,可千军万马对垒......真打不过啊!
不过眼下这场面,输人不输阵,说什么也不能跌份。于是火器营甲兵们便对着两米外站着的警卫连士兵怒目而视,可警卫连的人根本不鸟他们,就这么目光淡淡的盯着,仿佛对面站着的就是颗大萝卜。
双方谈判的地点设在正殿北侧的龙王殿。潮音寺跟其他寺庙不同,正殿后面才是大雄宝殿,而正殿里则供奉着文殊、普贤和观音三位菩萨。这里面让老百姓最看重的就是观音菩萨,因为渔民出海都指着观音保佑。跟其他佛教寺庙不同的是,在潮音寺正殿的南面,还有一个供奉道家神仙的阁楼,叫柳仙亭。
此时龙王殿的门外两侧站着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大内侍卫,一个个站的笔直,目不斜视。在他们身后,则是十几面一人高的蓝底镶黄虎头牌。
邓飞一看,好家伙!左边是“钦差”“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理藩院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等等。而右边除了两块钦差牌子,还有什么“协办大学士”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正红旗满洲都统”、“国子监祭酒”等等。
他以前虽然看过清宫戏,可那都是皇帝和大臣逗贫的戏说剧。虽说也知道和珅深得乾隆宠信,可他今天才从这些仪仗上体会到什么叫“权倾朝野”。
按说满清都被北海镇揍的满头是包了,如今谈判怎么着也得有个低姿态了吧?
不可能!
人家和中堂和刘大人已经在殿内坐好了,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屁股都不带动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于是等乔人杰进去禀报后,邓飞这才带着乔装后的江藩和一名警卫走进殿内。
戴着墨镜的赵新和陈继山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那一个排的士兵也站到了大内侍卫们的对面,一个个进入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和珅、刘墉和福长安三人事前已经知道,这位姓邓的男子是北海军统管战船的人,按照大清这边对应的级别,应该是个从一品的水师提督。不过和珅知道北海镇的体制而历朝历代完全不同,所以对邓飞也不敢轻视。
看到邓飞抬手准备抱拳,和珅这才笑呵呵的起身,冲邓飞拱手道:“这位就是邓大人吧?本官和致斋,奉皇上钦命来此,乃本次会面的正使。”
一个身穿蟒袍黄马褂、长得和福康安略有几分相似的官员起身道:“本官福诚斋,奉皇上钦命,忝为副使。”
刘墉暗暗叹了口气,也是拱手道:“本官刘崇如,奉皇上钦命,忝为副使。”
要不是提前已经知道,邓飞肯定得乐出来。他向三人介绍了自己和化名的江藩,众人这才落座。
谈判一开始,福长安首先发难。
“请问阁下,为何要攻打金州水营?杀害我方将士?”
邓飞微微一笑,眯着眼向福长安道:“理由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个解释够不够?”
“我尼玛......”福长安气的差点拍桌子。
只听邓飞又道:“三位,咱们今天不妨把话敞开了说。北海镇和满清是敌对关系,无论我们想打哪都是合情合理。所以就不要在原因上纠缠了。咱们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解决不了,那我们就去北京城直接跟乾隆谈。”
“放肆!”刘墉一拍桌子,面露愤慨。
和珅一抬手道:“福大人、刘大人,这位邓先生所言的确是实情,都别急。”说罢,他抬头看向邓飞,面带微笑道:“还请邓大人说个章程,你们要朝廷如何才会退出大沽口?”
“第一,”邓飞举手伸出一个手指,“我们希望能在辽东半岛采购八万石大豆。”
“好,这个不成问题,本官会奏明皇上。”
“第二,我们要人,准确的说,是流民。”
福长安急了,连忙道:“岂有此理!我大清海清河晏,天下安宁,何来流民?”
刘墉也斥责道:“实在荒谬!不知阁下从何处听来这等不羁之语。我皇上如天之仁,凡逢饥荒灾馑,无不是通力施救,调拨钱粮,令各地广设粥棚,又豁免赋税,使百姓安生立命,天下无不称颂。”
邓飞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目视福长安和刘墉道:“两位,乾隆五十一年河南大灾产生了多少流民?五十二年黄河决堤又有多少流民?更别说今年河北的水灾了,需要我跟你数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