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暴雨不光会破坏垒好的土山,对周军的营盘也是一大梦魇。
为了攻城,周军的营帐全都围绕寿州驻扎,地势相当低洼,暴雨袭来,营帐中定然会洼积雨水,这就会导致军中湿气蔓延、疫病横生,对周军士兵造成身体和心里上的双重打击。
同时,周军存储的军粮也会不可避免地受潮变质,对周军的后续作战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周军遭受多番打击,寿州城中的守军却会因为这场暴雨迎来喘息。
此消彼长之下,攻打寿州城的难度会急速上升。
营帐中就李重进与吴观两人,所以李重进毫不给郭荣面子,破口大骂:“郭荣这匹夫,竟一点劝都不听,简直就是着了魔!”
吴观看着主公暴怒的模样,却毫无劝慰的心思,他也清楚,自己的劝慰毫无作用,主公的心结,全都来自营中最大的那顶营帐。
劝慰虽然行不通,但好在吴观有李延庆寄来的信件。
李延庆刚到滁州的第一天夜里,就派出护卫持信赶往寿州报平安。
此刻,这封信就在吴观的手中,他摊开信纸:“滁州发来信件,三郎已经平安抵达滁州,刚进城就顶撞了赵匡胤,并且打算重审近两百名死刑罪犯。”
李重进面色稍霁:“三哥儿干得好,肯定是赵匡胤那厮急功近利,想用严刑峻法来治理滁州,被三哥儿抓到了破绽。”
吴观当即出言附和:“确实如此,那两百名囚犯大多罪不及死,赵匡胤却想悉数处斩以正视听,三郎聪慧敏捷,此番定能成事。”
李重进只开心了一刹那,脸色又再度变得阴沉:“三哥儿我还是放心的,但这都是细枝末节,最重要,还是要破城,或者劝郭荣放弃攻城。”
吴观提议道:“攻城已经持续多日,圣上想必也亲眼目睹了攻城之艰难,加之阴雨绵绵,相公此刻若是亲赴帐中劝谏,或许会有奇效。”
“权谏?这几日我还劝得少吗?那狗东西,一点都听不进去!”一提到劝谏,李重进立马气急败坏,连脏话都飙上了。
这也不怪李重进,实在是郭荣被愤怒蒙蔽了双眼。
南唐皇帝李璟在递上的降书自称唐朝皇帝,确实深深地刺痛了郭荣的自尊。
中原自唐之后的五个朝代,都自称继承唐祚,乃是一脉相承的正统王朝。
南唐虽然也自称李唐后裔,并对外自称唐朝,但在官方上,周朝从未认可过南边的邻居,一直以伪唐相称,两国之间也断绝了官方使节往来。
这次南唐递上降书,害怕周朝斩杀使者,甚至都不是派的正规使臣北上,而是派一名军中低级武将绕过淮南战场,送到徐州节度使,再转送到寿州大营。
而这降书开头,李璟就以唐朝皇帝自称,接下来更是满纸废话,南唐一丁点实际利益都不愿割舍,这让郭荣如何能接受?如何能平静?
所以郭荣才会不顾一切强攻寿州,甚至要加派军队南下,阻扰南唐禁军北上,彻底违背了当初李重进制定的围点打援方针。
李重进深知,即便周朝能够攻克寿州、濠州,乃至淮河下游的泗州、楚州,但只要南唐禁军主力一日还在,这淮南之战就永远不会结束。
毕竟南唐统共也就七十州,淮南十四州足占南唐国土的两成,南唐绝无可能在主力未损的情况下拱手让出淮南十四州。
所以,越早进行主力决战,就越有助于结束淮南战事。
而在野外进行大规模战略决战,周朝的禁军精锐绝没有输的道理。
这也是李延庆坚持围点打援的最主要原因,他明白周朝国力并不足以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皇帝与自家主公的心思,吴观当然清楚,但他只是个小小的掌书记,无力改变局面,只好再度劝道:“相公,也许圣上心中已经动摇,只要相公再行劝谏,兴许就能事成。”
李重进闻言,皱着眉思忖再三,终于拿定了主意,缓缓从躺椅上站起身:“那我最后劝他一次,若是此次再不能成,那这淮南战事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郭荣立在大帐门口,仰头望着无边雨幕,面色很是阴沉。
内侍张守恩冒雨小跑到郭荣面前:“陛下,李使相求见。”
郭荣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见。”
这些日子,李重进日日进谏,郭荣耳朵快听出老茧来了。
郭荣心里也明白,周军攻城受挫,加之连绵阴雨,往后再难攻克寿州城。
但身为帝王,一言九鼎,发布的诏令都是金口玉言,怎可轻易反悔?
收回成命,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郭荣拉不下这个脸,那就只能命令周军继续强攻寿州城,甚至计划加派殿前军南下,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身为皇帝,郭荣当然能对李重进说“不”。
内侍张守恩却委婉得多:“陛下连日操劳,正在小憩,李使相不妨在此等上片刻,待陛下转醒,咱家立刻通报陛下。”
听到这番说辞,李重进也明白,今日是见不到郭荣了。
“哼。”李重进冷哼一身,拂袖离开了重兵守卫的行在。
望着李重进消失在烟雨中的宽阔背影,张守恩不由心想:若是王枢相或者赵太尉在此,也许还能劝说陛下罢兵,不过这两人此刻都不在营中啊
李重进返回营房躺下休息,却焦心如焚,怎么都合不上眼,干脆起身披甲,带着几名亲兵巡视大营。
在巡视路上,李重进碰巧撞见了宰相范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