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明白。”娄斌却依旧面带忐忑:“却不知那张殿帅带兵如何?是否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赵匡胤领兵五千占领滁州后,除了在滁州城里稍稍发泄一番外,并未危害乡里,所以滁州大部分百姓对赵匡胤治下的周军倒也还算尊敬。
而张永德此番领一万兵马南下,如娄斌这般家中在滁州拥地数千亩的豪强,就再度担心起来,害怕张永德治军不严,到时候士兵劫掠乡里,危及当地人的切身利益。
李延庆看透了部下的心思,宽慰道:“张殿帅治军向来严明,这点你大可放心。”
娄斌稍稍心安,低下头:“下官告退。”
张永德、赵匡胤治军还算好的,但某些禁军武将治军绝对称不上严明。
李延庆不由想起了昨日夜间收到的乌衣台密报。
密报来自扬州办事处,主要记载了扬州近日发生的重要事件,并着重强调了周军在扬州的暴虐行径。
自周军三月初攻克扬州以来,以先锋官白延遇为首的一帮周军将领,违背郭荣颁布的仁政诏令,在扬州境内横行无忌,大肆劫掠民财,更有甚者,虏人妻女、草菅人命。
扬州守军还刻意向朝廷隐瞒周军在扬州的斑斑恶迹,并竭力封锁消息,滁州就在扬州边上,都没能知晓扬州发生的种种惨剧。
也是因为乌衣台在扬州有办事处,李延庆才能一窥扬州惨状。
此事李延庆当然是不能忍,连夜就向父亲寄出了信件,希望他能够向朝廷汇报这一现状。
这也是李延庆目前唯一能帮到扬州百姓的地方。
一想起信中描述的种种惨状,李延庆心中仍难以平息。
南唐在淮南实行“博征”政策,用过剩的茶叶,来强行换取淮南百姓生产的粮食和布匹,此举很是不得民心。
周军能够迅速拿下七州,正因为不少淮南百姓希望周朝能够免除“博征”等苛捐杂税,因而周军推进很是顺利,甚少遇到民间抵抗。
郭荣在新征服州县实施仁政,免除两税之外一应杂税,就是想让淮南百姓民心归附,而周军却在扬州倒行逆施,完全枉顾朝廷法令。
想到此,李延庆就忍不住在心中怒骂:
“就算这时候的军队纪律稀烂,韩令坤作为马军都指挥使,也绝不可能对军队没有一丝掌控力,定然是因为他的刻意放纵,扬州守军才敢不顾朝廷诏令,如此肆意妄为。
而且这一惨状已经持续一月有余,百姓即便拥有超强的忍耐力,但终归是有极限的,也许用不了半月,扬州就会有不怕死的百姓揭竿而起。
到那时,扬州将会更加动荡不堪,民不聊生,犯下滔天罪行的扬州守军简直罪该万死!”
“可恨自己手中无权,不能制止扬州守军。”李延庆不由叹惋:而且自己还没法寻求赵匡胤的帮助,他与韩令坤关系极好,他肯定会替好友开脱,甚至包庇好友。
自己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李重进,希望他能帮到扬州百姓。
李延庆站起身,望着铜镜中的略显模糊的挺拔身姿,不由想起了老师吴观当初的叮嘱:笨点吧,三郎。
“老师说来轻巧,要想当瞎子,当蠢货,谈何容易?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总是纷至沓来,直扑眼前,由不得我不看。”李延庆对着铜镜自言自语:
“我并非瞎子,也不是蠢货,不能总装作没看见,可现在的我,又确实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当真不好受。”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不会看那份密报。”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啊。”
李延庆已经完全能够体会老师的那句“笨点吧”,想来,老师吴观也曾像自己这般,痛苦、迷茫,而又无能为力。
“但我并不会总是无能为力,这只是暂时的。”
李延庆整理好官袍,推门而出,天空乌云笼罩。
自滁州城东北一百三十里,乃是扬州治下天长县。
今年三月初,韩令坤手下先锋官白延遇,领三千兵马进占天长县。
白延遇十三岁从军,至今已有二十六载,靠着作战勇猛,而且几次站队成功,如今官至兖州防御使。
一月初,白延遇受枢密院诏令,领镇中两千兵马南下,并充任韩令坤的先锋官。
随军攻破扬州城后,韩令坤调给白延遇一千禁军,让他攻占天长县。
县中官员早已逃跑,白延遇兵不血刃占领天长县。
因为朝廷并未委派官员治理天长县,目前该县由白延遇实行军事管制。
天长县水网密集,土地肥沃,自古就是人烟稠密的鱼米之乡,县城往东十里不到,便是占地宽广、烟波浩渺的新开湖,在后世又称作高邮湖。
在高邮湖南岸茂密的芦苇荡中,正在酝酿一场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