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学士思前虑后，胡子生生扯下了六七根。</p>
最后还是觉得，能写出如此文章的人才，从一方水土踏踏实实地做起更能造福百姓，更何况既然前面有李贤的先例，若是此子真有经天伟地之材，焉知朝廷不会为他大大破例！</p>
很好！</p>
此子此时已经有了六个“圈”，八个圈是进入前十的标准，给他一个“叉”太过份，那么，给一个四等的“直”刚刚好。</p>
也就是说，有了这个“直”，就能直接拉低他的评价，评定的时候就只能落入中等，这样一来，选官的时候大抵就不会留京，而是外放一个地方官了。</p>
有了定论之后，王老学士欣慰地挼了挼花白的胡须，不虚此行，不虚此行！</p>
自己终于为国家选出了一位国之大才，宰相之才。</p>
想到这里，王老学士不由老脸笑成了菊花，提起毛笔，饱蘸了浓墨，摇头晃脑碎碎念道：</p>
“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牧！就是他了！”</p>
这当然是给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但言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p>
万首辅就是“恰好”听到老学士这话的人。</p>
万首辅对于宰相这个词相当的敏感，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礼绝百僚的他，实际上一直战战兢兢，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时候要提防着有人把自己赶下台。</p>
远的不说，刘珝这厮就让人忍无可忍，这不，眼前之事就让自己丢了一个大脸。</p>
现在突然听到王老学士说什么“宰相”，自然就当成了是对自己的讽刺。</p>
心下顿时大怒，你一个区区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一个来打酱油的老家伙，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讥讽上官！</p>
万首辅于是开玩笑地说道：</p>
“王大人，何故沉吟至今却又如此高兴？莫非认得此文是何人所作，准备卖一‘圈’乎？”</p>
这话虽是玩笑，却是十分诛心，暗讽王老学士准备私相授受给自己人画圈。</p>
最恶毒的还是那一个“卖”字，直接就先行定性了！</p>
他这话也有三分威压，在六部堂官身上丢出去的脸，在这小官身上勉强找回点心理平衡。</p>
王老学士此时笔尖只差一根头发丝便要沾到试卷，闻言不由停了下来。</p>
王老学士放下笔，郑重地对着万首辅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p>
“阁老，下官准备评定一个‘直’的……”</p>
众人纷纷恻目，无不鄙夷。</p>
也不看看你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此时再来巴结万安，不嫌迟了么？</p>
早几十年都干嘛去了？</p>
晚节不保，何必呢？</p>
万首辅心道果然，这小官怕了！不由微笑点头道：“王大人言之有理，吾心有戚戚焉。”</p>
王老学士脸皮抽搐了几下，无奈地把被打断的话说完道：</p>
“但听了阁老之前这么一说，下官却是不得不另行选择了，甚是遗憾！”</p>
王老学士此时若还是给一个“直”，传将出去的话，不明真相的人定然会认为自己是在阿谀万首辅，这个脸认真丢不起啊！</p>
为官三十多年都没有捧过权贵的臭脚，就这要坚持过来了，老都老了，一生只剩一个“名”，现在更是要爱惜名节，岂能一失足成千古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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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学士这会顾忌的不是做不做官，更不是还能不能升官。</p>
他顾忌的是自己的身后事，朝廷会不会赠给自己谥号这等美事就不要想了，但是后人给自己写的墓志铭那是万万不能有一个字污点的。</p>
王老学士当真的遗憾得不得了，既不能给“叉”，又不能给“直”，给“点”或者“尖”就完全失去了意义。</p>
因为若是给“点”或“尖”，那就是上等了，日后选官，铁铁选为京官，与自己推这位人才到地方的想法相去甚远。</p>
既然如此，若再给次等，岂不是耽误了人家，远不如进翰林院来得前途远大。</p>
王老学士唉声叹气，苦着脸画了一个“圈”。</p>
众人原来听到他说不得不另行选择，还以为老人家怕了，又见他一张脸如同吃了黄莲一般，便以为此老定会被逼选“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