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道:“大汗,我忽然感到身体有些疲惫,还是先行告退了!”
拓跋醇照一双虎眸阴冷无比,他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我笑道:“皇妹,你有孕在身,何必勉强送我?”手中的发簪却轻轻在她的小腹上戳了戳。
安蓉花容失色,强装镇静道:“我们兄妹许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我还是亲自送送皇兄吧!”
我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愚兄也不好拒绝了!”当下携住安蓉的柔荑,向宫外走去。
突然发生的变化让北胡众臣一个个呆在那里。
御前武士想要上前,拓跋醇照冷冷道:“让皇后送驸马出去。”
我缓步走出宫门,阿东警惕十足地跟在我的身后。
安蓉低声道:“你在自寻死路。”
我冷笑道:“所以只好请皇妹陪我走出这座鬼门关!”
阿东在我的身后低声道:“他们没有追上来!”
我回过头去,却见拓跋醇照等人远远站在宫门处,并不敢上前。
安蓉道:“放开我,或许我可以让大汗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我双目猛然迸射出一丝寒光,安蓉在我的逼视下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我冷冷道:“贱人!居然勾结异族想谋害自己的兄长,你有何面目去面对龙氏的列祖列宗?”
安蓉道:“你以为劫持我便可以逃出北胡吗?大汗雄韬伟略,焉能因为我而放弃对你的诛杀!”
我微笑道:“所以我就跟他搏上一搏,看看你安蓉何腹中的骨肉究竟在他的心目之中到底有何等地位?”如果拓跋醇照不惜牺牲安蓉也要铲除我龙胤空,我便败得心服口服,他的确是目光远大的一代天骄,如果他将安蓉母子视如生命,那么他早晚都会成为我手下败将!我之所以敢冒如此大的凶险相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拓跋醇照众多的妻子之中,只有安蓉怀上了身孕,这个该字对他的意义极为重大。
我将发簪向她的腹中又顶动了一下,冷笑道:“你现在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我劫持着安蓉走出了皇宫,阿东勒令门前侍卫为我们牵来两匹骏马,又从侍卫的身上强行夺来了两柄长刀。我和安蓉共乘一匹,阿东自乘坐一匹,径直向乌库苏南门而去。
拓跋醇照显然已经下过命令,城内任何人不许对我们进行拦截,城门也早已打开,我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顺利出了南门。
安蓉开始感到畏惧,低声道:“你……既然已经逃了出来,为何还不将我放了?”
我冷笑道:“放了你?你当我是傻子?”
安蓉颤声道:“你该不是想将我劫往大康?”
我淡然道:“你说呢?”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我确信身后并无追兵,这才翻身下马,将安蓉也从马上押了下来。
阿东摘下水囊首先递给了我,我喝了几口,遥望乌库苏城的方向,拓跋醇照绝不会让我就这么离开,现在他之所以没有派追兵前来,因是投鼠忌器,害怕我对安蓉母子造成伤害。
安蓉道:“你逃不掉的……”
“住嘴!”我怒吼道。
安蓉吓得闭上了嘴巴。
我一把抓住她的发簪,恶狠狠道:“贱人!究竟是谁让你如此害我?你说是不说?”
安蓉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皇兄,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冷笑着从刀鞘中抽出长刀,刀尖指向她的小腹:“你再不对我说实话,今日我便将拓跋醇照的孽种,一刀剖了出来!”
这一招果然有用,安蓉吓得娇躯颤抖捂住小腹不断地向后退:“不要……”
我步步进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安蓉咬了咬下唇终于道:“这……这都是父皇的主意……”
我剑眉紧锁,满面狐疑道:“你敢骗我?”
安蓉泣声道:“我……若有半句谎言,让我和腹中的骨肉都不得善终。”她既然敢发如此重的毒誓,想来不会骗我?
我低声道:“他为何要害我?”
安蓉道:“大汗和父皇早已私下达成盟约,父皇将绿海原的土地还给大汗,大汗帮助父皇将你除去……”
我听到这里已经是义愤填膺,歆德皇这个老混蛋,他居然愚蠢到借用外力将我除去的地步,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千秋万载,寿与天齐吗?
愤怒之中刀尖不由得向前又凑了一凑,安蓉吓得娇呼一声,竟然晕了过去。我还以为错手将刀锋刺入了她的小腹,垂头看了看,才知道不过刺穿了她的衣服,并没有伤及她的肌肤。
阿东看了看我,我低声道:“我带她去东边的树林中暂时躲避,你去周围查看一下情况,顺便找两件东湖人的衣服过来。”
阿东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向远处驰去。
我将安蓉抱入树林之中,她显然被我吓得不清,仍然昏睡不醒。阿东不多时便返回,带来了两套东胡服装,低声道:“这附近并没有展开大规模的搜查,乌库苏方面虽然没有追兵,可是我听闻附近的驻军,已经开始调动,通往宣城的道路应该完全被封死了。”
我点了点头,拓跋醇照现在一定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他不会甘心放任我就此离去。
阿东看了看昏睡在地上的安蓉:“怎么办?”
我淡然一笑,撕下衣袍将安蓉的手脚缚住,又将她的双目蒙上。而后和阿东在树林深处换上胡服,找出采雪为我们事先准备的人皮面具戴上,和阿东对望一眼,彼此都认不出对方的容貌。采雪这两张面具做得无比精巧,除了眼珠无法掩饰之外,我们的外貌竟然和胡人无异。
我和阿东走出了树林,辗转回到官道之上。
阿东道:“我们就这样离开北胡吗?”
我摇了摇头道:“拓跋醇照势必在通往宣城的每一个关口严密盘查。我们还是返回乌库苏城,等到风头过去了再说!”
阿东惊声道:“主人,我们好不容易才脱离虎口,你怎么又要回去?”
我淡然笑道:“拓跋醇照亲眼看到我们已经离开了乌库苏,他监察的重点会放在其它的地方,所以对我们来说,现在的乌库苏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和阿东随着进入乌库苏的人群,悄然混入了城内,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城门处的盘查并不森严,不时有军队从我们的身边经过,向城外而去,八成是去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
我和阿东在公主府附近的客栈落脚。
刚刚住下,便听到皇后被找到的消息。
阿东有些懊悔道:“主人也许不该放过她。”
我微笑道:“你我二人若是带着一个孕妇,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北胡。若是杀了她,等于逼迫拓跋醇照下了决心,我们活命的机会更加微乎其微。”
阿东有些不解地望向我。
我起身在房内走了两步道:“拓跋醇照之所以没有派追兵紧逼我们,就是想给我一定的空间。因为他清楚,逼急了我,也许会玉石俱焚,他也不想第一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他应该早就算出,我不会对安蓉下手,也不会带着安蓉离开。”我的唇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事实证明,我赌赢了,拓跋醇照会全力在通往宣城的道路对我们进行堵截,我们只有避过眼前的风头,才有机会离开。”
阿东不无忧虑道:“可是风头何时才能过去呢?”
我充满信心道:“我们逃走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到宣城,陈先生和楚儿肯定会想出办法来帮助我们。”
阿东道:“他们远在宣城,如何帮助我们?”
我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过几天就会传出我平安抵达宣城的消息。”
这是我来到北胡后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所在。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阿东为我买来早餐和衣物。今日是拓跋寿缮升天之日,按照常理,国内所有的民众都要身穿黑衣。
我洗漱完毕,换上黑色胡服。
阿东道:“我刚才去公主府前看过,腾多尔等人已经被驱逐出境,不过王妃娘娘好像被留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道:“拓跋醇照不会轻易放绿珠回去,这件事以后再说。”
阿东道:“北胡刚刚经历了战事,难道他们还想挑起战争吗?”
我冷笑道:“拓跋醇照想的是短期内迅速改善国内的情况,当初也是在我逼迫下才放弃了绿海原的土地。现在我父皇一心想将我除去,他们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阿东道:“我真的搞不懂,天下间竟然会有这样的父皇,他居然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心中暗道:“或许歆德皇对我并没有那种所谓的骨肉亲情,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这老混蛋敢如此对我,他日我若有机会,定然要他不得善终。”
我淡然笑道:“或许在父皇的心中,他还能继续地坐在大康的皇位之上,我自然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阿东感叹道:“如果大康的政权继续执掌在他的手中,恐怕国无宁日了。”
我充满信心道:“他没有多杀时日了。”这次歆德皇与北胡之间的私底盟约,彻底断送了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奢望,心中仅存的那点所谓亲情早已荡然无存。
我和阿东混入了祭祀拓跋寿缮的队伍中,北胡百姓手中全都拿着洁白的哈达,步行向拓跋寿缮的皇陵走去。队伍共有三列,两旁是自发组织的百姓,正中是皇族和官员的队伍。
为了表示对已故先汗的尊敬,每人全都是步行前往,我和阿东夹杂在队伍之中,手捧白色哈达,不时留意正中的队伍。
来到皇陵前,百姓的队伍将整个皇陵围绕起来,先由皇陵向先汗敬献哈达。
我仔细留意着场地的正中,拓跋醇照手捧哈达第一个走了上去,将哈达恭恭敬敬地放在祭台的日月轮盘之上。
紧接着,皇族逐一将哈达放在祭台上,不多时那祭台上便完全变成了白色。绿珠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美目含泪,容颜憔悴,敬献哈达之后,竟然跪在祭坛之上大声哭泣了起来。
我心中不禁一酸,绿珠肯定是在为我的命运而担忧。爱人虽然近在眼前,我却不能上前相认,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我的眼眶不觉湿润了。
王公贵族敬献完毕,环绕祭台默诵悼词,然后才轮到百姓的祭祀。成千上万的百姓将手中的哈达敬献在祭台的周围,整个草原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从眼前的情景看来,无论拓跋寿缮的功过如何,他在北胡人心中仍旧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头戴面具的萨满开始围绕祭台跳舞,我和阿东在东胡多年,对胡人的祭祀仪式多少也有些了解,可是如此规模盛大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群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竟然是博贴尔的小女儿索沫儿,她和两位姐姐也在祭台周围敬献了哈达。
想起前天晚上和她的亲密接触,我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凄厉的哭号声,我心中一怔,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却是卫兵押着两位中年美妇向祭台走了过来。
我此时方才留意到周围还堆着一个柴堆,通过周围人的小声议论我知道,这两位美妇乃是拓跋寿缮的两位妃子,今日是被拓跋醇照用来祭祀升天,陪伴死去的父汗。
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新奇,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有杀掉母妃的事情发生,我虽然不知道这两名妃子究竟犯了什么错,可是能够肯定的是,她们一定触犯了拓跋醇照的利益。
我忽然联想到静德妃,如果有一日我成为大康的帝王,她连同女儿一起害我的事情,我会不会善罢甘休?祭台前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映红了我的双眸,我的思绪随着跳动的火苗不断起伏着……
随着拓跋寿缮升天仪式的完结,乌库苏城居民的生活重新回归于平静之中,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三日之后,突然传来赤鲁温府被围的消息。
赤鲁温当初的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拓跋醇照开始对这批大发战争横财的商人下手。赤鲁温的罪名便是在两胡战争期间,和我相互勾结倒卖物资,从中牟取暴利,不惜牺牲北胡的利益。
我和阿东站在远处,望着赤鲁温府邸前层层围困的士兵,目光中不由得蒙上一层深深的忧虑。
阿东道:“赤鲁温会不会有事?”
我摇了摇头道:“拓跋醇照的目的是求财,并不是想对赤鲁温下手,赤鲁温的生意遍及胡汉两地,现在杀掉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阿东低声道:“拓跋醇照这样做是不是由杀鸡取卵之嫌?”
我大胆推测道:“你有没有看出,拓跋醇照急于将所有的全力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越是着急,越是证明北胡可能存在一个不为我们所知的危机。”
阿东充满疑窦道:“主人是说,拓跋醇照的位置仍然没有坐稳?”
我点了点头道:“每位新君上位之初,势必做出一系列坚决果断的举措,铲除异己,稳固自己的权力,可是拓跋醇照这次的步子迈得有些太大了。”
一队兵马向我们的方向而来,我和阿东慌忙转过身去,向一旁的人群中躲去。
等到兵马过去,我们方才向客栈走去。
我低声道:“两胡战争刚刚结束,事实证明拓跋寿缮掀起的这场战争实在是昏庸之举,劳民伤财,让整个北胡的国力迅速下降,我相信北胡的内部也一定对这场战争持有不同的看法。”
阿东点了点头道:“拓跋醇照在这个时候即位看来并不是那么舒服。”
我笑道:“当年他将绿海原交还给我,已经遭到不少人的非议,这次想趁着这机机会将绿海原讨回也在情理之中。现在想想,他和我父皇达成私下联盟也实属正常。以北胡现在的国力,根本无力发起战争,父皇答应将绿海原归还给他,他在北胡国内有了交待,威信可以更上一层。将我羁留在北胡,对他来说,可以清除一个心腹大患,对我父皇来说,他可以趁机将我控制的土地收回去,他们两方都可以获利,何乐而不为。”
阿东道:“拓跋醇照极有可能意识到主人将会给他带来的威胁,想先行下手,将主人铲除。”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只可惜他太急了一些……”我停顿了一下方才道:“他想尽快扭转国内经济的现状,两胡之间的这场战争使国内的大部分财富流入到投机商人的腰包。如果我是他,我会用挤牛奶的方式,让这帮商人将挣到的钱重新用于北胡的经济发展之中,而拓跋醇照却使用了最为激进的方式。就像你所说的杀鸡取卵,不惜伤害诸多商人的感情,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流失的金钱重新回归国库。”
阿东频频点头。
我又道:“虽然拓跋醇照早有对付我之心,可是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我毕竟是大康的平王,北胡的驸马,博贴尔的女儿竟然嚣张到围困公主府的地步,从此事可以看出,博贴尔未必对拓跋醇照心服。他在祭祀之时连杀两名王妃,这表明皇室内部仍然存在不安定的因素。”
我充满信心道:“以我对拓跋醇照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现在发生的一切,让我绝对相信,他的身边一定存在着深重的危机,他迫切地需要在国人面前证明自己,所以他才会采取这一系列非常的手段。”
围在赤鲁温府邸的士兵,在第二天已经开始撤除。赤鲁温为了换取自由,肯定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等待是漫长的,按照我的推测,就算陈子苏和楚儿散步出我回返宣城的消息也要在十日之后,拓跋醇照在此之前不会放松对各个关卡的警戒。
我每日除了和阿东在城内打听北胡国内的局势,便是趁机在乌库苏城各处游玩一番,过得倒也惬意。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绿珠,没有我在身边不知她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在我返回宣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绿珠病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