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王太监请辞,皇上也是一一挽留,在在可见皇上仍是要重用厂臣,钱兄你若是不明圣意,贸然上书,恐有不忍言之事。”
那“钱兄”沉默片刻后道:“我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非求光宗耀祖位极人臣,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严兄好意,在下心领,然此事势在必行,无复他言。”
“钱兄你可想过,我等监生并无上书之权,若是你违制上书,即便邀天之幸参倒了那人,你也难逃罪责,这又是何苦来。”
钱兄毫不犹豫,语气坚定:“虎狼食人,徒手亦当搏之,举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为忠臣义士倡,虽死何憾!区区罪责何足道哉!”(注1)
严兄叹口气,不再劝他。
陈新没有回头看,这钱兄是个不怕死的,颇有点万历年间那些言官的劲头,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命都可以不要,对他们什么杀鸡儆猴之类的招数一点不管用,这种人不可以常理劝导,任你严兄舌绽莲花也拦不住。
今日已经是十月初九日,陈新知道魏忠贤今年会完蛋,那就是说,时间不多了。听刚才两人所说,朝臣把目标对准在崔呈秀身上,崔呈秀是魏忠贤在外廷的最大帮手,又是兵部尚书,眼下风向不明,大家不敢直接对上魏忠贤,这个崔呈秀便成了最好的靶子,拿来测试皇帝的意向。
一众官员很快吃完,回去各部,陈新也再无兴趣停留,出得门来,见正阳门紧闭,只好又循原路返回,一路东游西逛,又去崇文门附近的灯市转了一圈,才回到客栈。
晚饭前宋闻贤一脸轻松的回来了。到了陈新屋中,跟陈新说起他打听的消息,“陈兄弟,我今日去找了一个以前的同僚,他现在给一个京官作管家,他说熹宗驾崩前,还把崔大人升为本兵,眼下皇上对九千岁信任有加,京师看来是太平无事了。”宋闻贤一脸轻松的说道。
“皇上八月二十四日即位,厂臣九月初一请辞,皇上便未准。兵部尚书崔大人、吏部周大人(周应秋)、司礼王太监(王体乾)请辞,皇上也都未准。不但如此,王太监和厂臣还各荫一子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据说熹宗驾崩前告诉皇上要重用厂臣,现在看来,你担心要停止纳级应当是不会了,不过既然来了,纳级的事就还是快些办完的好。”
陈新就在屋中慢慢来回走着。宋闻贤打听回来的消息,显然比秦律方在茶馆和菜市场听的可靠些。
宋闻贤很乐观,但陈新自然知道崇祯不会放过魏忠贤,陈新的目标便是从逆案中谋利,获得崇祯的注意,日后升官发财大大滴,但是一旦操作不好也十分危险,崇祯的策略是先稳住魏忠贤,然后温水煮青蛙,这火候都是崇祯自己在掌握,自己要是突然去玩火,搞不好打乱了崇祯的步骤,没煮死魏忠贤,倒把自己搭进去。熹宗驾崩前突然任命崔呈秀为兵部尚书,肯定是出于魏忠贤之意,可知魏忠贤也有所预备,一言不合是要与崇祯拼命的。
原本他打算贿赂温体仁,送他一笔几千两银子的大礼,顺便就能获得些朝政的信息,温体仁是崇祯年间当首辅最久的一个,一直到崇祯十年才下台,早点结交上,对自己以后大有好处,这人虽然入了奸臣传,但那又关陈新什么事,在他还没得势之前送银子,总是划算的,可惜的是秦律方没打听到京师有此人,后来请宋闻贤问了一下,原来还在南直隶。
陈新看一眼宋闻贤,这个坏书生跟自己还不是一条心,这些事也就不敢跟他商量,如果他死心塌地跟自己干,倒是一个不错的军师。自己现在烂军户一个,如果不是海贸的利益,这坏书生估计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宋先生说得有理,不过纳级之事既然不停,便可稍缓几日,我等难得来一次京师,便在附近游玩一番,慢慢再办。”
宋闻贤此时也不急了,听了道:“这京师有有何游玩,陈兄弟若是要看商铺,就明言罢了。”
陈新也不解释,笑笑道:“确实要看商铺,日后倭国的俵物我不要了,倭刀也未必要用,正好在京师看看有没有其他门路。”“这俵物利润太低,卖得又慢,不做也好,我也到处帮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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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钱嘉徵原话,据说此人是吴越王二十四代孙,崔呈秀被免后,以国子监监生身份上书直斥魏忠贤十大罪状,给崇祯提供了最重要的炮弹,崇祯朝没做到什么大官,南明时曾经做过部郎,回乡一年后去世。他弹劾魏忠贤这些罪状是否都对,暂且不说,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利益驱动,这种文人傲骨和不怕死的劲头值得佩服一下,所以让他在这里出场露个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