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中纪委副书记夏清明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筹莫展地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满桌粉碎的茶杯片,满脸的无可奈何,甚至连收拾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时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老妇人,严格地说,应该是一头母老虎。
夏清明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气质高雅、温柔和顺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发起泼来跟普通农村妇女居然毫无区别。眼前的林淑嫒,一个全国知名的哲学教授,开国元勋的遗孀,此刻简直就是一头受了伤的母老虎,正用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夏清明,我告诉你,我的孩子是交给你了,如果你不把她给我找回来,我跟你没完。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来一次,如果没有下落,你看我敢不敢把你中纪委的大门给拆了。”
“您敢,您敢!没您不敢的事儿,您要是乐意,别说是中纪委的大门,就是,想拆也就拆了不是?我这庙小,哪能劳您来亲自动手呢,您给我十天的时间,不,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如果找不到小雅的下落,我自己动手拆。”夏清明弯着腰,满脸陪笑,一边观察着老太太的眼色,一边修改着时间,口中一个劲地许诺,只求把这位瘟神奶奶给送走,惹不起啊!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很恶毒的想法:要是这位奶奶真的把给拆了,也不知道中南海的那帮头头们会拿她怎么地?
林淑嫒被气糊涂了。抬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平常不苟言笑的老家伙现在跟自己陪笑脸,林淑嫒真还没什么折,不过,看他的态度还算实在,只好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既然你说一个星期那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我再来拜访。”说完,把门重重地摔上,在一名隶属中央军委办公厅警卫局的少校警卫员的陪同下,离开了中纪委。带一个少校警卫员,老太太虽然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可她还是第一次摆这么大的排场呢。
老太太走了以后,夏清明开始认认真真地收拾桌子,满桌子的碎片和茶水,下回知道她来,得提前通知勤务员把办公室所有的茶杯都换成纸杯。这老太太可真狠,一辈子不发怒,发一回就惊天动地,没想到让自己给碰上了,机率相当于卫星撞地球啊,说出去都没人信。摔杯子的事他也干过,被人摔还是第一次。不好意思叫勤务员过来,万一传出去可丢不起这个人。
十三室。
包括林正祥在内,昔日被戏称为范志杰手下十三太保的十三室所有中层骨干齐聚一堂,其中十二个人正在做林正祥的工作。“林头儿,您就放我们走吧,有什么事我们自己承担,绝不给您添麻烦,如果不成,您就放我一个人走,我保证速去速回。”
“凭什么就你一个人去啊,你的脑袋比别人大?别人去不去我不管,但是我是一定要去的,娘的,欺人太甚,范头儿被他们害了,这帐还没算清楚呢,现在倒好,居然变本加厉,连女人都不放过,当咱们十三室好欺侮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逮着这帮家伙,我非剔了他们的骨头不可。”
“都给我住口!”林正祥发怒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撂挑子?逼宫?我可提醒你们,你们都是掌握国家机密的人,连辞职的权利都没有,何况是私自外出?你们之中的任何人失去联系,都属于安全事件。想去查案,你们当我不想去吗?自从志杰出事了以后,我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如果不把杀害志杰的凶手绳之以法,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就算死了,也闭不上眼睛。你们现在要走,我做不了主。没经过夏书记批准,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半步。还有,虽然卷宗没报上来,但大体的案情你们也都了解了,清雅这次出事,未必就是杀害志杰的那帮人干的,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你们不要胡来。没事都给我回办公室去吧。”
林正祥提起夏书记,这帮小伙子们一个个的都蔫了,那老家伙,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不敢在他面前象在林正祥这里这么干,否则没好果子吃。正常的汇报也不行,那是越级,纪委的组织纪律不是一般的严格,不兴这一套。
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有个折吧。一帮人还是不甘心,开始低声下气地求林正祥:“林头儿,您看,是不是再去跟夏书记汇报一下,让他把这个案子交给咱们吧,这样就师出有名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会我再去求求夏书记吧。你们也知道,上次志杰出事,案子就没交给咱们,是当刑事案件交给公安部了,妈的,公安部那帮家伙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否则,以他们的实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不是一个娘养的,不知道肉疼。不过,这次我也没有把握把这个案子给要下来,你们也是知道的,十三室只查涉及副部级以上领导干部的案子,现在,清雅她查的这个案子最多只涉及到厅局级干部,咱们纪委好像还没破过这个例呢。”林正祥的话让大家有点灰心,是啊,纪委的纪律严得象铁一样,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破例这个词呢,看来,希望真的不大了。一干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有点垂头丧气。
“哟,这是吵什么呢,隔着几层楼都能听见十三室这边的动静,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夏书记!大家一回头,只见夏清明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大家心里格愣了一下,坏了!十三室的这一干人都知道,这老头可轻易不笑,万一笑了,那就是黄鼠狼给鸡百年,不会安什么好心。所以,大家也不接茬,静等他发落。但是,林正祥不能不说啊,他是头儿,只好毕恭毕敬地对夏清明说:“夏书记,我们这是在讨论一个案子呢!”
“讨论案子?据我所知,你们十三室这两天手上可没什么案子啊,莫非有什么案子我不知道?”
夏清明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就给林正祥扣了一个无比大的屎盆子,十三室归夏清明直管,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直接给十三室安排事情,现在,林正祥他们在讨论一个夏清明不知道的案子,这个罪过跟犯上作乱也差不多了。所以,林正祥连忙解释:“夏书记,是这样,我们是在讨论以前的一个案子。”
“是吗?”夏新明的口气越发地阴阳怪气:“听你们这动静,争辩得可是很激烈啊,难道你们十三室以前办的案子现在还有存在争议的地方?”这个屎盆子比刚才的还要大。
“哪有,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个细节。”说话的人是个小伙子,叫田海龙,还不到三十岁,以前范志杰手下的一个正处级纪检员,现在升了副司级了,是某步兵学院的高材生,头脑灵活,胆大心细,身怀绝技,以前在中央办公厅警卫局工作,是上一任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的贴身警卫,上校军衔,也就是所谓的中南海保镖。常委爱惜他是个人才,单纯从事警卫工作有点可惜了,便把他的关系调到了中纪委,安排在十三室,这样可以早日进入政坛。到了十三室以后,他一直紧跟着范志杰,两个人的感情深过兄弟。在他做领导贴身警卫的时候,夏清明还是中层干部,副部级,而夏清明又是上一任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在夏清明的面前,他显然比其它人要随便一些,当然,这点随便也是有限的,只是比较敢于张嘴说话而已。
“哦?在讨论什么细节啊?”夏清明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阴阳怪气。
“我们是在讨论远华的那个案子,因为那个姓赖的公子哥和那个甜歌星究竟是恋爱关系还是买卖关系争了起来。”田海龙答得有趣,让几个控制力不强的小伙子都在使劲用牙齿咬自己的嘴唇,以免笑出声来。
明明是骗人的鬼话,夏清明却是像当真的样子,随口回答说:“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啊,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很复杂的问题了,如果问题比较复杂的话,我这个老头毕竟比你们多干了几天,兴许还能帮你们参谋参谋,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啦。你们继续吧。”说完,夏新明就要离开。
老头子话里有话,林正祥哪能听不出来,连忙叫到:“夏书记您留步,我们这正有事情要跟您汇报呢。”
“不就是什么歌星啊少爷啊那么点破事嘛,我老头子年龄大了,和你们有代沟,对这些八卦新闻不感兴趣。”夏新明口气很坚决,脚步却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