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大郎一怔,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爷爷?”</p>
于老目光迷乱,脸上闪过一抹后悔,叹道:“罢了,说这些还有何用?小郎君,是小老儿糊涂,不该被燕王的花言巧语迷惑,不该在燕王面前露了行迹,竟害得小郎君陷入险境,小老儿早该知道,燕王若能成事,一定会第一个冲着小郎君下手。”</p>
他面上一苦,似乎一瞬间就老了十岁,慈爱地看着眼前风神俊秀的少年,呢喃:“若是此次得脱大难,小老儿只愿你一生平顺。”</p>
话毕,他不去看那少年越发迷惑的面孔,转过头,望着沐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想怎么处置我?又要把……小郎君如何?”</p>
“他只是个孩子,而且,除了于老,怕是不会有其他人愿意相信他的身份,既然如此,他就永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再无其它。”</p>
沐延昭摇摇头,没理会于老口中的恶意。</p>
于老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怅惘——说来也不知为何如此的巧,他们无奈之下给这个孩子找的养母,竟然会和沐家扯上一点儿关系!其实说是有关系也并不准确,毕竟,金香浓的儿子,实际上也并非沐延旭的骨血。</p>
一笔糊涂账,于老的眸子幽暗,他也不知为何,在燕王和荆王得知大郎的身份之后,会起了这等念头,会想让大郎认下沐延旭私生子的身份——若是先皇地下有知,怕是会怪自己让大郎‘认贼作父’。</p>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沐延昭倚在椅背上,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雪花,想起前几日大庸的乱局,想起皇宫中的大火,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想起街面上惊慌失措的百姓,他忍不住苦笑:“从我沐家举兵,到如今已有数年……于老可相信,沐家本也不是一心一意要去当所谓的‘乱臣贼子’的?”</p>
于老脸上的冷笑更浓。</p>
沐七苦笑:“当年水泽亲征,陷入达瓦族的困马阵中,是我爹杀入重围,拼着受了七十三道刀伤,救回水泽。当年水泽欲行新政,天下臣子群起攻之,我爹却大笑三声,沐家上下一心,支持皇上……我们沐家,也曾经对水泽抱有过巨大的希望,希望他是明君,希望他能开辟万世太平,希望他能让老百姓生活安宁。”</p>
于老的面皮抖动,他并不是不知人事的稚子,自然清楚,沐延昭所言,一分不差。</p>
“万岁并非昏君!”</p>
沐七点头:“可那又怎么样?丰朝的确亡在他手,而非我们沐家。就是没有我们沐家,难道丰朝就不会亡了?”</p>
是,水泽并非昏君,只是那个朝廷已经糜烂到即使出一个明君,也扶不起来的地步了,如果他们没有外敌,也许,君臣戮力同心,花费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还能慢慢地进行社会变革,除掉寄生在朝廷上的毒瘤,达到中兴,这还要说,继任的君王不要太糊涂才行。</p>
可是,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流民四起,外面还有达瓦族虎视眈眈,时刻觊觎中原,他们怎么敢等?又怎么等得起?</p>
于老低下头,看着手边茶杯上升起的水雾,他想起他的水泽哥哥,想起那些亲朋故旧,想起丰朝,想起大庸,丰朝的国都大庸在他的记忆里,永远繁花如锦。</p>
他叹了口气,心下悲凉,脸上带了几分苦涩,目中犹有怨怒:“沐七,我知道你想我做什么,我且劝你一句,你还是死了心,燕王和荆王再不好,他们也是我水泽哥哥的骨血,他们也是我丰朝的延续……为了小郎君的安危,我可以不再帮他们,可也绝不肯坏他们的事!”</p>
复国,本就是于老心中仅剩的执念,哪怕复国之后,是荆王和燕王这般小人得势,那也只有认了。</p>
只可惜,事情还未成,燕王和荆王就欲取小郎君的性命,他左右为难之时,又碰上一个奸诈狡猾如狐的沐七!</p>
于老的目光冷厉,盯在沐七那张清俊的面孔上:“你堂堂七王爷,可不要自毁言诺!”他和沐七做了约定,沐家派人送小郎君离开大庸,去往北地,让他从这场混乱中脱身,他便承诺,两不相帮。</p>
“我自当一言九鼎,还请于老放心,只是,我想问于老,你是不是当真希望燕王和荆王与我沐家大动干戈?他们便是成功了,又能如何?”</p>
沐七一字一顿地道,“如果燕国公和荆国公真有坐拥天下的本事,当年的丰朝,也就不会亡国了。于老,你就醒醒,你心心念念着的那个旧国,早就亡了,你已经回不去。”</p>